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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枝头连理意,君子意如何

先是皇帝向太后问安,而后顾晚晴向皇帝舅父行礼,群臣先呼皇帝万岁再呼太后千岁,一派天家骨肉其乐融融的场景。

“母后这次去五台山礼佛辛苦了,儿子已在宫中设宴,内外四品以上命妇都来给母后洗尘接风。”皇帝亲自搀着太后。

太后拍拍皇帝的手:“皇帝有心了,辛苦称不上,哀家这次去是为我大周祈福的,盼我大周国祚绵长,千秋万代,眼看这些孩子们个顶个的优秀,皇上后继有人,哀家甚慰。来,瓘森,到堂祖母这里来,这孩子,半年没见又长高了不少。”

太后此言一出,群臣耸动。这是要在子侄辈里找继承人的意思?太后放出这样的消息,是在暗示什么?

太后可不管那么多,拉着瓘森上下打量:“真是见风就长的年龄啊,一眨眼就有小大人的模样了。”

还未满十四周岁的瓘森恭敬答道:“谢堂祖母挂怀,全赖皇伯父教导。堂祖母不在的这段日子里,皇伯父日夜记挂,祖母下次出行,不如把孙儿们也带上,替皇伯父膝前尽孝,也免得娥姁一人辛苦。”娥姁便是顾晚晴的字。皇室子嗣少,像顾晚晴、萧瓘森等人经常进宫小住,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太后听了非常满意,不由笑道:“鬼精灵,想出去玩就直接跟堂祖母说,知道你有孝心,还想着娥姁。”

“皇祖母,还有我呢!”十二岁的弋阳撒着娇凑上前来,他的瞳色略浅,有点像琥珀,加上身量较小,说话又软绵绵的,看起来像只小猫露着软乎乎的肚皮在撒欢求抚摸一样。

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就爱这一套,不由打趣道:“哎呀呀,这是谁家精致的娃娃,快到皇祖母怀里来。”

弋阳在太后的怀里朝身后的萧髦得意地吐了吐舌头。萧髦时年尚不足10岁,眼巴巴地看着堂兄弟们都在太后身边承欢,却不好意思上去。

还是顾晚晴看到了,拉着他的手把他也送入了外祖母的怀抱。

太后身边围绕着家中的晚辈们,儿孙承欢膝下,欢声笑语不绝,一时很是畅快。

最后还是顾晚晴看到皇上汗如雨下,示意皇太后,一行人才浩浩荡荡地往宫里迤逦而去。

总算走了,曲伯长叹一口气,腿都要跪麻了,这老胳膊老腿禁不住这么折腾了,最后还是被曲惊鸿给拽起来的。

“曲小姐!”

惊鸿就猜晚晴会找自己,散场之后特意等在原地。

来人是晚晴的贴身侍女秋白。秋白有一张圆圆的苹果脸,未语先笑,看着就让人高兴。

“你家小姐可有什么事?”惊鸿笑着问道。

“小姐知道您回京了,高兴得不得了,正好马上就是上巳节,小姐想邀您一起去踏春,这是拜帖。”曲惊鸿眉开眼笑地接过,见牙不见眼的样子曲伯差点看不下去。

以顾曲两人熟稔程度,本不需要拜帖这样的繁文缛节,但顾晚晴工于书法,尤擅簪花小楷,她这手字颇得书圣王羲之的老师——卫夫人所传美女簪花之格的神韵,十几岁便名动京城,时人有“千金愿求娥姁书”的说法。顾晚晴虽从不轻易赐墨,但对于喜爱她书法的闺中密友曲惊鸿却又另当别论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双方都心满意足地走了。

曲伯看着秋白的背影,内心之复杂情愫难以言表。小姐穿的跟平头老百姓一样,还比不上顾家一个丫鬟。他虽然一向知道,顾家作为门阀贵盛,翘楚当世,哪怕是侍女的打扮寻常人家的大户小姐都是望尘莫及的。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家小姐竟然也在这个寻常大户人家行列里……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曲伯,你是不是走错了?”曲惊鸿撩起车帘问道,印象里的府邸并不是这个方向。

曲伯第一时间以为是自己太过沉湎于自己的小世界,导致老马失途,再一细看:

“没错,去岁入冬的时候连下了几天暴雨,老宅失修,现在我们府换了一座园子。”曲伯边赶车边答道。

惊鸿没有作声。

等到回府,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也是,父王跟着陛下去迎太后回京,母亲作为外命妇去参加太后的接风宴,曲真淳则在国子监读书。

虽然一路风尘仆仆,但她向来自律,没有补眠的习惯,便伏案开始给玄影写信,讲述了太后回京皇帝亲迎的景象,又在信里很坦诚地告诉他,自己帮助的那对祖孙和皇太后晚晴这对祖孙对比太过鲜明,一边是繁华,一边是荒凉……而目前来看,魏、周、陈三国都已有了极不稳定的因子:

魏国皇位传承是个很大的问题,倘若陛下没有亲子,魏国将展开一场皇位角逐,而历来皇位角逐就没有不血腥的;大陈俨然前车之鉴,听说老皇帝去世之后,因没有指定继承人,儿子又太多,于是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夺嫡之战,到现在都还没分出个胜负,大陈政局已陷入瘫痪,好几个附属的诸侯国也蠢蠢欲动;而大周,立国不过百年,领土范围内诸侯国林立,再加上地缘隔阂,偏远地区的民族对于周王朝并没有很强烈的心理认同感,而且,大周还与南部的少数民族接壤,三不五时就要和他们进行一场亲切的友谊交流…她心里隐隐有乱世将至的担忧。

惊鸿没有说的是,三国逐鹿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来日一场大战避无可避,父母亲眷在大魏,可她选择的人在大周,到时候又将何去何从?

大邺皇城。

皇太后在接风宴上露了个面,知道自己在大家放不开,只与几位妃嫔和命妇们聊了几句,便提前退席,让她们好好乐呵。

慈宁宫里,太后半闭目倚在美人靠上,心腹丫头在一旁给她捶腿捏肩。“皇上,对于陈太医的诊断,你可有什么想法?”陈太医是太医院的院判,皇上的龙体一向由他负责,前段时间皇帝一场大病,病愈后,陈太医却吞吐着说,皇上以后怕是很难有子嗣了。同一时间,这条消息也传到了五台山的太后耳里。

和皇上不同,作为摄政的皇太后,她十分担心母族因她而骄,不仅多次拒绝先帝与皇帝的封官进爵,也有意压制母族,这虽然为她赢来了贤名,可到底与母族关系不密,一生亲缘浅薄,只育有一女固伦文慧公主,女儿和女婿感情极好,美中不足的却是女儿生来体弱,不宜生育,这说来也是皇室的伤心事,连续几代都子嗣不盛,到皇帝这一代,更是有断代之虞。

可在文慧这里,她硬是不信命,偷偷怀孕,执意要为所爱之人诞下子嗣,最后还真让她成功诞育了顾晚映和顾晚晴这一对双胞胎,但到底伤了根本,顾晚映的早夭更是对她的重大打击,虽然为了晚晴挣扎着想活,但到底没能捱多久,可怜晚晴小小年纪就没有了亲生母亲。

皇太后伤心归伤心,可想到女儿这纵情恣意的一生,临走时除了放心不下晚晴,到底没有留下太多遗憾。人生七十古来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几年,现在唯一记挂的便是宝贝疙瘩顾晚晴的终身大事了。最好晚晴能像她母亲一样,嫁给一个相知甚深相爱终身的人,这样青梅竹马就是首选,太后的目光首先便放在了皇亲国戚上。

在知道皇帝没有可能生孩子之后,她心里冒出了个绝妙的想法。

晚晴有一半时间是在宫廷里呆着的,宫里和顾府都是她的家,女儿家虽然不能在家里呆一辈子,但是完全可以从一个家嫁到另一个家啊,在家里多舒服,何况外孙女在宫廷一向如鱼得水,她非常适应宫廷生活。既然总是要嫁人的,那为什么不嫁那个最有权势的呢?外孙女如果成为了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选好了皇上候选人,还有谁能欺负她,就算皇帝不济事,也大可以倚靠自己的子嗣,如果再倒霉一点,一辈子都没有个亲儿子,那就学学自己好了。进可攻,退可守,简直完美!想通此节,皇太后只觉打通了任督二脉,通体舒畅,一回宫便急着要和皇帝商量这件事。

“儿臣想在宗室里找个继承人,但此事不宜操之过急,母后有什么要叮嘱儿子的,尽管吩咐。”皇帝的态度很是恭谨。

“皇上,哀家也没几年好活了,你坐下,听我说,哀家真正的亲人唯有你和晚晴,哀家把你养大,看你亲政,看你娶妻生子,总算没有辜负先皇所托,现在哀家心里唯一记挂的便是晚晴的终身大事了。”皇太后用交待后事的口吻说道,皇帝差点没能坐稳凳子。

不得不说,皇太后这招够狠,一下就把主动权牢牢握在了自己手里。我一个马上要进棺材的老太婆,最后的一个愿望,你能不满足?你敢不满足?

这个开场白真是吓了皇帝一大跳,他从小就生活在嫡母的庇护里,哪怕亲政之后很多政事也要和母后商量一番再做决定,根本不能想象没有皇太后的日子,更何况皇太后身体一向康健……

所以一听太后说自己活不长了,他双腿一软差点给太后跪下。等到母后终于把话说出口了,他连忙表态:“母后放心,晚晴是我外甥女,她的终身大事是整个皇室的盛事,要不这样吧,朕马上下旨封她为公主,作为皇室公主,她嫁谁都是下嫁,一辈子都得被捧在手心里的,就是不知这人选,母后心里可有什么想法?”皇帝心里微微有点抱怨,不过是嫁个县主,太后何必欲扬先抑得如此厉害,直接说不成吗。他这念头刚转完,太后的话便石破天惊响在耳畔,震耳欲聋!

“公主不好,太子妃吧。

“哀家的外孙女凭什么下嫁?再说公主下嫁又不在哀家身边,哀家就想啊,这最后的几年里能有外孙女陪着,要是皇帝动作迅速,哀家指不定还能看到曾外孙,能看到大魏朝下一代皇帝,哀家就是死也瞑目!

陛下觉得呢?”

???

合着老太太不仅指定了顾晚晴当皇后,还直接指定了她的儿子当皇太子!

“那晚晴的夫婿,我是说太子…母后觉得宗室里谁合适?”皇帝咽了口唾沫。知道自己身体情况后,他私心里是想立兄弟的,毕竟兄终弟及,而且国赖长君,但是他有限的几个兄弟,都已经妻妾成群了,看来母后是要在下一代身上打主意了。

“皇帝觉得,瓘森怎么样?”太后眯着眼睛,看似聊天般随意,但在坐皆知,这绝不是随意的聊天,他们现在说话的内容决定的不仅仅是顾晚晴的终身大事,更将直接决定大魏百年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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