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
“主子……娘娘……”澄月叫主子已经叫惯了，突然让她改口还有些不习惯。
“你还叫主子就是了。”若雅撩拨着温泉水上漂浮着的花瓣，随意说道。
“不行！您已被立为皇后，您就是娘娘，这是您在后宫的身份，多少人都求不来呢。”
她说的义正言辞，自己的主子是这汉宫的皇后，做奴婢的也很是高兴。
“是吗？”她不以为然。
不过是个虚名，何必太过较真呢？
“您就是太淡薄了。虽然陛下对您宠爱有加，您在这后宫即使没有名分，可是未央宫主子的低位依旧没人能撼动，陛下对您的恩泽也不会变。但女人一辈子不是就求个心爱之人给的名分么？他日到了九泉，妻就是妻，妾就是妾，这是不同的。”
她澄月对这个可是很较真的。
她当然也要捍卫自己主子正妻的低位了。
要是有别人想抢走这个低位，她就和她拼了！
想着，她咬着牙，目露凶光，小拳头在胸前握得紧紧的，好似面前就有她幻想出来的那个人似的。
“你做什么？”若雅诧异地看着她。
“我……奴婢……”她支吾着。
总不能跟主子说她在幻想面对敌人要怎么应对吧？
“澄月，你有没有想过他给你个名分？”若雅问道。
至于那个他是谁，两人心照不宣。
澄月没想到主子会这样问，一时愣住了，为窅娘擦拭手臂的丝巾也落在了水中，在水面上浮了起来。
澄月捞起丝巾，继续轻柔地擦拭，脸上神色复杂。
“我……当然想过了。可是也只是想想啊。”她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可就是忍不住会经常想到，想着想着就更期待，可一想到现实是何等残酷，又只能摇头叹息。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期待。
就像别人说的，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最想要的吧。
可她知道，如果一天她得到了，会更加珍惜的。
“你没想过她会成真吗？”窅娘柔声说。
澄月的动作有短暂的停顿，一会又继续，“怎么可能……”
我才16岁，就算25时能出宫，也还要9年，而他，这辈子怕是不能出宫了。
“为什么？”她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只有女子满了年龄能出宫，而男的不行。
“这……”她目光闪烁。
“嗯？还有什么要隐瞒我么？”若雅随口说道。
澄月却以为她怪罪了，赶忙解释，小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是的，不是的。”
“咳……”窅娘抬手擦拭被甩了一脸的水渍。
“啊……主子……奴婢不是故意的。”这下她更慌了，赶紧转身拿了另一块丝巾为若雅擦拭脸庞。
“没事。”若雅制止她的动作，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我希望我能帮你。”
这小丫头虽然跟她认识的时间不长，可两人却极投缘，她待她也是真心的，她自然希望能帮到她。
“这……”她还是有些犹豫，杏眸忐忑地望着她。
“呵呵，你忘了，你的主子如今已是大汉的皇后了吗？”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开口。
“可……这和您是不是皇后没有关系的。”她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因为……他是公公。”
她说道，“公公是要受腐邢的，受了刑，他就再也回不去了，和别的男人是不一样的。”她皱着一张小脸，泫然欲泣。
“你嫌弃他是公公了？”若雅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大概就是唯一的解释了。
“才不是！”澄月想也没想就辩驳，“我又不是才知道他是公公。在这宫里的男人，除了陛下和御前侍卫，就是公公了。”
从她认识他第一天起，她就知道了。
“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忧的？”若雅问，“如今我是皇后，只要下一道旨，准你们两人都出宫，不就好了？”
直到现在，她才体会到这皇后之位的价值。
“不……不能出宫……不能……”她摇着手，喃喃说道。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他是公公。出了宫，别人会把他当怪物的。”她想着就有些后怕。
“宫里以前有个公公，人很好的，对我们这帮小宫女也很好，可有一次，他出宫办事感染了疟疾，因为这病会传染，汪公公就安排他回乡。当时我们都羡慕死了，因为作为公公，这辈子就是死也只能在这宫里头。但是……”澄月突然哭了起来。
“怎么了？”若雅擦拭着她的眼泪，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
“那位公公出宫没几天就死了。”
“病死了？”
“不是。是上吊自尽。”
若雅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出了宫他还要自杀，不该是治好了病安享晚年么？
“娘娘你不知道，公公和常人不同，而他有没有钱，没有自己的房子，和别人住在一起，很多事都不方便，别人看见了，都嘲笑他，还有孩子拿石头丢他，骂他是怪物，那位公公受不了侮辱，就上吊自尽了。”
“这……”若雅根本没有想到，会是因为这个，一时间唏嘘不已。
“好了。不哭了。”若雅抱着她安抚道。“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未央宫
“娘娘，您先躺会儿。”澄月在贵妃椅上铺了一床软玉席，扶着若雅躺下。
然后走到檀木圆桌边拿了一碟点心和一壶茶过来，放到贵妃椅旁的小几上。
“您尝尝，这是司膳房先前呈上来的新式点心——玫瑰茶酥饼。说是用来作茶点最适合不过了。”
“嗯。”若雅拈了块往唇边送，一手拿了丝帕在底下托着，生怕有碎屑掉下。
可倒是齐了，这东西明明尝起来酥香沁口，却没有一点渣滓掉下来。
“怎么样？”澄月期待地看着她，等待评价。
“嗯。不错。”若雅接过茶盅抿了口茶，拿丝巾擦了擦嘴角。“甜而不腻，酥而无屑。果然不错。你也尝尝。”
“奴婢就不用了。”澄月推辞着。
知道娘娘从不把她当奴婢，可有些规矩还是必要的。
“让你尝就尝。本宫，赏你的。还不谢赏？”窅娘拿出皇后的架子。
凤目不怒自威的模样，即使不着凤袍，也自有一番母仪天下的派头。
“诺。奴婢谢皇后赏赐。”澄月吐了吐舌头，拿了一块玫瑰酥茶饼咬了一口，果然回味无穷，香气入喉。
“真的有玫瑰花的香气呢。”小丫头惊讶地呼道，“奴婢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这次可真是沾了主子的福了。
“呵呵。喜欢就多吃点，还有呢。反正我一人也吃不完，到时候撤下去也是浪费。”她说着。
“这倒是。每日从未央宫撤下去未动分毫的膳食都可以堆座小山了。可浪费了。”澄月边吃边说，含糊不清。
“慢点吃，别噎着。”若雅倒了杯茶递给她。
“嗯。”澄月正一口点心噎在喉咙口，赶忙接过茶杯咽了下去。“谢娘娘。”
“不过，也不是都浪费了。司膳房那些太监宫女都会偷偷装了自己带回去吃的。也有的直接就躲在司膳房，关了门就吃的。”澄月说着。
“奴婢有一次去司膳房传召膳食，都看见了。小太监们拿了整只鸡鸭就往衣服里藏。见到我来，也什么都不说，就往外头走了。”
“也没人管吗？”窅娘问道。
“司膳，掌膳平日里都不会去的。自然也没人管了。那些个上了年纪的太监嬷嬷，自己偷得比别人还厉害呢。上梁不正下梁歪。”
说的她口都干了，又拿了方才的茶杯喝了口茶。“主子这茶真香。”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茶？”若雅含笑看着她。
“嗯？”澄月杏眸圆睁，掀了盖去看，“这茶叶有点眼熟。”
“你自己摘回的香子兰都不认得了？”
“啊——”
“嗯。”若雅拿起自己的茶杯啜了口，“这香子兰最是清香了，没有茶叶的涩，带着微微的甜，喝起来也爽口。”
“嗯嗯嗯。”澄月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都是主子博学，连这小花的名字功效都了若指掌。还知道晒制这么清香好喝的花茶。”
她对主子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呵。”听着这小丫头把她夸得神似的，若雅禁不住笑出来。“你这丫头是不是跟汪公公呆久了，这嘴也就这样了？”
她打趣道。
澄月才不领情呢，她摇着头，撅着小嘴道。“奴婢是实话实说，可比不上汪公公的长袖善舞，舌灿莲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哟，你这丫头在背后编派我呢？”
只听殿门外一到熟悉的声音传来。
“汪公公！？”澄月这可吓坏了。“这可怎么办呢？”
她难得说一次他的坏话，也被他抓个正着。
想着汪公公不知要怎么处罚她，小丫头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般，急的团团转。
“噗——”若雅笑着看她窘迫的模样，“怕什么？汪公公还会吃了你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