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楞楞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红了眼却浅浅一笑
“阿霖,我做了一个梦,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她也像现在这样,拒绝他的好。为了躲避阿霖,她告诉父母要外出游历。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就这样,她走了,只是还未走多远,遇到了山匪。不出意外的,她被掳上了山,失了贞洁。每每被折磨,心里就多恨阿霖一分。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过了一年。一年后朝廷大力剿匪,她得救了。只是,为什么是阿霖找到她,为什么要看她狼狈不堪的样子,为什么还要抱她脏了的身子。
她想到了死,死了一了百了。以前有山匪看着她死不了,现在,不会有人管她的死活了吧。可是,阿霖紧紧的抱着她,在她耳边说不会有人知道的,没事的。她信了,心存侥幸。趁夜色,阿霖把她送回了家,爹娘看她的样子,又知道阿霖参与剿匪,猜到了。那以后,爹娘待她大不如前。书香门第,出了她这样一个人,为门楣蒙羞,她该去死的。
回来以后,阿霖每日都会来找她,就算她没什么好脸色,就算两人一句话不说,阿霖也会陪她两个时辰。好像这样的日子也过了好久,久的她以为,余生便这样了,却告诉她,她和阿霖定了亲,下月初完婚。她记得,那天她哭了好久,她告诉爹娘她不嫁,被请了家法。第二日,阿霖来了,她求他,求他退婚。平日什么都依她的阿霖却一言不发,也没走,只是静静的陪着她。
阿霖是名满京都的才子,是多少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如今的她,如何配得上阿霖。即便她万般不愿,婚礼还是举行了。这场婚礼,除了礼乐再没有半点声音。所有的宾客,就连双亲也只是一脸冷漠的看着这对新人。原来,不只是她不愿这场婚礼,这门亲事。
进了新房,众人退去。只剩她一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等着她的郎君。只是郎君未到,小姑子先来了。骂她不要脸,说她别人不要就硬塞给阿霖,问她怎么不去死。许是骂够了,走了。她又陷入一片寂静。她想过死的,但不敢。她向来怕痛,她不敢死。
入了夜,阿霖来了。好像喝了不少酒,见他步伐不稳,她急忙上前去扶。阿霖把头埋在她颈间,问她笑笑好不好。她没笑,反而哭了起来。她想说好的,只是她笑不出来。可能是泪落在了阿霖脸上,他如惊弓之鸟一般,直起身子看着她。阿霖一脸的慌乱,擦拭着她脸上的泪。他言,月月别哭,我们不笑不笑。说着自己也哭了。阿霖很累吧,这场像是只有他一人的婚礼,一定累坏他了。
成亲以后,阿霖带着她去了别的住处,她鲜少出门,每日坐在院子里发呆。许是怕她无聊吧,阿霖给她买了刺绣的物件,让她打发时间。日子平平淡淡的过了一年,阿霖越来越忙,她很少看见阿霖的身影了。原本已经开始笑的她,又静默了下来。阿霖忙了一阵,一天一个女子来访。女子很漂亮,年轻有朝气,看了就让人心生欢喜。不像她,一副气死沉沉的模样。
那女子说,阿霖这些时日都在准备婚礼,阿霖要同那女子成婚了。在所有人心里,她并不是阿霖的妻。女子说阿霖没同她同房,是嫌她脏。她笑了,像曾经的京都才女一样。她告诉那女子,她是阿霖的妻,她不让位无论谁来了,都只是妾。那女子却满眼嘲讽的看着她。
妻?你不过是泽霖从侧门抬进叶家的妾而已
阿霖用娶妻的礼,娶了一个妾。
那日,她等到深夜。阿霖才从外回来,她喝着茶等他。阿霖见他还在院中,解下衣袍想替她披上。却在走近时停了下来,脚边是碎了的茶杯。她大声质问为什么要娶她,让她好好待在家里不好吗。这是回来以后,她第一次对他耍性子。不是因为知道自己是妾,是替阿霖不值,也因为那句嫌她脏。她也曾是万千儿郎倾慕的对象,是这京都人人称赞的女子,是爹娘的骄傲。她也有属于自己的骄傲,如今却变成这样,人人唾弃。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呢。阿霖什么也没说,只道夜里凉,让她去休息。
那之后,她变得阴阳怪气,每天让阿霖黑着一张脸,她一遍遍的要求合离。就这样,他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越来越短,她成了以前自己最瞧不起的人。阿霖的婚礼如期举行。婚礼那天娘来看她了,怕她伤心。其实,她是替阿霖高兴的,那女子生的漂亮。听下人说,也是个人人称赞的大家闺秀。听说,婚礼那天很热闹,在场的人都祝了新人白头到老。那样的婚礼很幸福吧。
婚礼之后,阿霖只有过节时才来看看她。从不留宿。她好像阿霖的情人,好像阿霖偷偷养的外室。却又不像。毕竟,他们从未同房。她好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她只是阿霖愧疚的人。因为,阿霖以为是因为他,她才会遇到山匪。许是想明白了吧,她又恢复到之前一般,静静的像个哑巴。
这天是中秋佳节,阿霖午时便来了,上上下下的布置着院子。她一直笑着,浅浅的不露齿的笑着,看着阿霖忙上忙下。入夜食过晚膳,阿霖带她到一处凉亭赏月。月升上正空,照的夜如白昼。她轻轻叫了声阿霖,这是她第一次这般唤他。阿霖,我想离开这里,离开京都,离开你。她用最温柔的语调,说着绝情的话。阿霖脸上的欣喜荡然无存。阿霖哭了,问她要他怎么办,他还能怎么办。
最后,不欢而散。他们越来越像陌生人。生活又回归平静。好不容易到了除夕,别院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是阿霖的妹妹和妻。阿霖妹妹一见她,便骂了起来,骂了许久。她却只听见,她强占着阿霖,不让阿霖回家。阿霖成亲以后从未宿在此处啊,没回家吗。
两人闹了一翻,砸了些东西,骂骂咧咧的走了。
夜渐深了,她以为这个节,阿霖不会来了。她刚起身便见有人推门而入。阿霖浑身酒气。紧紧抱住她,想要寻求慰藉,她却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这才发现,这个郎君,她对他的认知停在了三年前。
阿霖言,这半生,他有两次婚礼,一次只有他一人。一次有所有人,唯独没有他。一次,满心欢喜娶了最爱之人。一次,心如死灰。爹娘用七出之条,要逐放爱人威胁他娶妻。礼成,他急忙跑回来,怕心爱之人伤心。想和她言明,娶妻非他所愿。却见她毫不在乎的模样,他突然有些累了。既然月月不喜,那他以后……就少出现在月月面前吧,他也试着不去爱了吧。
阿霖,她非良配,何苦这般。
隔天一早,她同阿霖说,让他回去。若解决不好他的妻,便莫要再来了。她目送阿霖远去,她知道,阿霖不会回来了,阿霖很孝顺,那女子是父母为他选的妻,不到七出之条,他便不能休妻。
时间过得很快,这一天,她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院门。她不想阿霖来,又想要阿霖来。直到夜深人静,阿霖都没在出现。她回了房,看着桌上的烛台,将烛台推到,任它滚到角落。看着火焰一点点变大,闭上眼睛,等着火势蔓延到她身上,等着她的死期。
她好像听见了阿霖的声音,阿霖不会来的吧。直到阿霖叫着月月闯进她的房间,她才惊觉,阿霖来了。不,阿霖不该来的,阿霖不要进来。她就这样看着那断木从阿霖脸上划过,看着阿霖血肉模糊的脸靠近。阿霖抱起她,冲出了着火的房子。她哭着,一遍遍的对着阿霖说对不起。她想替他擦掉脸上的灰,却又怕碰到伤口。她的阿霖,她的翩翩少年郎,不该变成这样的。阿霖不该出现的,她的阿霖很听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月月不哭,不痛的。我告诉爹娘要休妻,他们不允,我只好,只好不姓叶了。月月,这别院是你的,以后要靠你养我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阿霖总喜欢逗她,时不时的说脸疼,让她给吹吹。每次她一凑上去,阿霖就亲她。她脸一红,阿霖便在一旁笑话她。
阿霖生辰快到了,她想买些东西给阿霖准备生辰礼物。一路上,人们对她指指点点,明明已经没事了啊。
她低着头,走的很快。结果撞到了人,她连忙道歉。那人伸手要碰她的脸,她后退一步躲开了。见她这般,那人明里暗里说她不贞。对方是个世子,她知道自己惹不起,无论他说什么,她权当听不见。那人却话锋一转,说到了阿霖。说阿霖毁了脸,形如鬼魅。她抬手一巴掌扇在那人脸上,那人许是没料到她会动手。怒目圆睁,叫人抓住她丢进了翠玉楼——京都最大的青楼。
她眼神空洞的看着上方的床幔,她不知道有几个人来过。她拾起散落一地的衣物,用力的套在身上,遮住满身青痕,从那高楼上跳了下去。她死了,路过的人慢慢围了过来。她的身体一直在流血,灵魂体飘在半空。她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尸体,看着血迹慢慢凝固。莫约一个时辰,阿霖推开围观的众人,跪在她尸体旁,将她抱在怀里。她发现阿霖好爱哭,每次她出点什么事阿霖都会跟着不开心。半空中的她看着阿霖布满伤痕的半张脸,只觉心疼,自己总归是要死的,却连累阿霖受了一身伤。
阿霖抱着她离开了,为她办了葬礼。她以为,就这样了,阿霖以后会好好的。可是阿霖时常去王府外,常常一看就是半天。
那世子出来了,阿霖上前拦住他的去路,同那世子说想与他谈谈。才一靠近,阿霖袖中的匕首便没入了世子的心脏。阿霖入了狱,原是要斩首示众的。被王爷拦住,狱中,阿霖每日都要承受鞭刑。每日,要用女子修眉的刀割下二两肉。为了防止阿霖咬舌,还塞了布在嘴里。这样,日复日,最后不仅有鞭刑,割肉,那狱中的刑具通通在阿霖身上过了个遍。阿霖活不了了,他们把阿霖丢在牢房里。任他等死。
阿霖突然看向她站立的方向,缓缓叫了声月月。阿霖说,最大的遗憾是到死都未拥有她,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当初便不等什么曾经的月月了,他以为只要时间足够,月月会忘记那一年的经历,会成为曾经的那个京都才女。那时,他们会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夫妻。只是他等了两年,等来一个死讯。
阿霖死了,她感到一阵眩晕,睁眼便见阿霖一脸担忧的模样。 “阿霖,对不起”她抱着阿霖的腰,头埋在阿霖胸前,任眼泪决堤。
“姑娘,认得我?”她抬起头,缓缓放开腰间的手“公子名满京都,小女子自是有所耳闻……”话未说完一个女子从不远处过来,推开她。
“你离我泽霖哥哥远点儿。”女子怒目圆睁的盯着她,她也楞楞的看着女子。此人……她不识。
“月月,你别这样。”她惊喜的看向阿霖,却见他对着那女子在说话,所以,月月叫的不是她。眼前这个女人是苏月?是她?那她呢,她不是苏月又该是谁?阿霖哄好了苏月,对她道“姑娘,这湖边湿滑,要小心。”说完同苏月一同离开了。看着远去的身影,又一次泪流不止,却也笑了。这个苏月不像她不识好歹,她的阿霖,会幸福的吧,可她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