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晚上,柳树都陶醉在兴奋之中。
他不禁想起了许多年前,叶子对他发号施令:柳哥哥那朵花真好看,言外之意,你帮我摘下来。于是,他非常有兴致地摘下那朵花,小心翼翼地戴在她毛茸茸的发结上,吸一口毛发混合着花香的味道,再夸上一句:叶子好美呀!此时的叶子再得意不过了,她总是佯装生气地说,骗人!你说的是花好看吧。这时,外婆总是一语双关地补上一句,是花戴在叶子头上才会更美!
作为一个洪洲人,制作柳笛柳树并不陌生,可以说若囊中探物,是驾轻就熟的好把戏。几乎成了不成文的规矩,像端午吃粽子一样的仪式,每年的清明前后,天赋异秉的洪洲人便不自觉地做起了柳笛。这是与生俱来的本领,日久天长形成了一种民间的习俗。生活在柳的世界里,脚踏圣人之地,喝着运河之水,柳树像所有的人一样,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做柳笛。
据《清波杂录》所载,我国唐代社会的主要行业为“三十六行”。著名文学家徐珂在《清稗类钞·农商类》中说:“三十六行者,种种职业也。就其分工而约计之,曰三十六行,倍则为七十二行,十之则为三百六十行。”
不管是多少行,行行有传承,行行都有祖师爷。比如:木匠——鲁班;陶匠——范蠡;铁匠——李老君;酒匠——杜康;纸匠——蔡伦;屠匠——张飞;笔匠——蒙恬;盐匠——葛洪;醋匠——帝予;蔑匠——张班;染匠——梅、葛二仙等等。
所谓的柳笛,说白了,就是用嫩绿的柳条外皮制成的哨子。因能吹出带着乐感的号子,其形如笛,其音如笛,故被人们称之为柳笛。
柳笛的制作属于民间技艺,因为受材质、季节及保鲜功能所限,决定了它的身份和地位,不能成为一种谋生的手段。但它非常个性化,哪个行当也不入,既没有祖师爷,也没有传承。因成不了主流,不登大雅之堂,属于行外之技,却不影响它的流传和发展。每年的春暖花开之季,总有人乐此不疲自得其乐,炫出巧手制作的小玩艺来。它没有门楣,也就没有门槛,春天里,只要柳笛一响,便有众多的随和,心情便一起快乐了起来。尽管它制作粗糙,韵律单调,无法发出复杂的五音和弦,但是它坦率直白,铿锵激昂,蕴含着直抒胸怀的慷慨激昂。它的声音是穿透时空和地域,跨越思维与想象的畅快,是宣泄情绪、渲染春天的真情告白。小小的柳笛,填满了春天的乐趣,写满了童年的记忆,将那一抹绿柳根植在心灵的深处,随之便有天籁之声在肺腑中回旋缭绕。
正当春风吹绿河岸,万物复苏的时节里,空气中荡漾着美好活泼而又原始的声响,而且这种声音吹绿了欲望,吹动了心扉,吹开了待放的花朵,让人不禁灵洞大开,享受着春风得意的惬意和愉悦。
柳树枝沐浴着似剪刀的春风,刚刚从冬梦中醒来枝条纤嫩,软韧性极大,皮和枝条容易分离。柳树琢磨着怎么样来满足叶子的好奇心。想到这里,他几乎被自己陶醉了,似乎真的有一缕呜呜的曲乐之声,在耳际边轻微的回旋,那声音透出的信息,似乎有一朵青梅初开的脚步在空气中轻轻划过。那脚步声与他的心跳相融合,敲响了命运的交响。
他要拿出吃奶的劲,做一把上好的柳笛。让柳笛把他的这份心意,这份情感,通过柳笛的乐律传递给叶子;让这柳笛,代替他期待心,带着他滚烫的心,走近叶子,走进叶子的心里。
柳树有早练的习惯,早晨围着操场跑上十圈,天才能大亮,洗涮后,再去上早操。而今天,他却打破常规,起来先悄悄地洗干净手,然后又擦了把脸,用他心里的话说,这叫净身净手。
净手干什么?
净手去折柳枝。只有小手指一样粗细,光滑不粗糙的才适合做柳笛。
借着晨辉,他爬上树去,选择好柳树枝,用特制的三角刀,截下一段。他端详了半天,一个奇妙的设想在大脑里形成。他用手量了一下,足够做三个眼的长度,也就是像一个比较成熟的笛子一样。他先按自己的设想挖好眼,然后让皮和柳条脱离,这样一个柳笛的雏形就初步具备了。他试着自己吹了吹,嘟嘟嘟的响声,像是愚笨憨厚的牛哞,不太理想。他要做一个雅致的精品,吹起来才能柔婉而有韵味。
他毫不心疼地毁掉了自己的劳动,重新爬上树去折了比刚才更理想的柳枝,用同样的制作工艺,做了一个比刚才要精致的多的柳笛。他放在嘴巴上试吹,仍然难以满意,便又一次毁掉。就这样一连做了十几个,最后在不断地革新中,才广泛吸取了芦笛和竹笛的长处,综合起来做了一个,既具有传统的柳笛风格,又有芦笛和竹笛之长的柳笛。这三种笛子的嫁接,达到了令他满意的效果。
柳树高兴万分,把苦和累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深深地给笛子一个亲切地吻。他想,但愿这个吻像春风一样,让叶子感到温暖舒意。
整整一天,柳树根本无心上课,只盼着太阳落山,黄昏尽快地到来。每日必上的几节课,由于昨日的激动,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结果到了老师提问的时候他张口结舌,惹了不少的笑话。最后,他实在不忍心再让大家开心下去了,便假装头痛离开了教室。
有人说度日如年,此时柳树是深有体会,从课堂上回来到宿舍,他更是坐卧不安。大中午头里,竟然情不自禁地跑了好几趟小河边。当发现自己的荒唐时,禁不住讶然失笑,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真的被这个小丫头迷住了?
他知道自己在恋爱了,而且爱得是那样的迫切,那样的不能自已,那样的不可理喻。
一连好几次他都在不自觉地问自己:这就是爱吗?人都说爱情是甜蜜的快乐的,让人神往。而自己却坐卧不安痛苦难耐,几乎要失去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