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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

次日清晨,苏卿久与孙示在院中的桃花树下盘腿而坐,二人都默不作声,像是在等待着谁的到来。

倪黎蓉在屋内铜镜前坐着,将昨日苏卿久送的青玉素簪从木盒中拿出。乌黑秀发散落在肩上,仿佛兮若青云之闭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她用簪子将长发挽起,青玉石在这团乌丝中格外引人注目。接着拿起红纸双唇轻轻抿上一抿,白稚的皮肤在浅色粉唇修饰下添上了一笔红润。梳妆完便朝门外走去,一袭白裙在晨风里轻轻飘起,她望着苏卿久,轻声说道

“苏卿,有消息了么?”

温柔的声音像是一只玉手轻轻拂开了苏卿久皱起的眉头,他一见到她便心结全解,眼眸里的珠子瞬间化作一池温水似的。

“在等红妍的信儿,昨夜地妖来报说是孤燕山上有异动,似乎是从当年那裂缝里传来的。看来是要来了。”

说着他一只手将面前的美人儿拉进怀里低头埋在她的秀发里。

“昨个买的今天便带上了,还嚷嚷着不让给买。这早晨的天儿凉,娘子可不能受了寒。”

“哎呀你们夫妻俩可别不把我当外人,这般相爱真是羡煞老夫了!”

孙示拿苏卿久逗趣儿道。忽而一阵妖风吹起,院子里的大门前一团红的似火的纱巾从房檐上落下,瞬时展开,一女子单手托着一支长长的挂着红绸带配铃铛的烟杆子,一手提着一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小石妖扭着曼妙的身体缓缓走来。她穿着一件红花蓝绸短儒裙,身后几只火红狐尾摇曳着。

“你这老狐狸终于来了,老夫要被这对浓情鸳鸯排挤死了!有什么消息么?”

“老孙你非要打搅人家二人甜蜜,没点眼力见儿。”

说罢将那石妖丢到孙示面前

“哝,问他。昨日见天象不对便同于老头子去那山上查看情况,见这小妖在孤燕山与青云山之间连接处的峡谷里鬼鬼祟祟,费好一番力气才逮到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像是你的做派!小妖精还不道出实情?!”

孙示拿起一旁的利斧直逼石妖,那小妖怪哆哆嗦嗦的滚到一旁附在地上结巴道

“我 我就一介小妖,途经那峡谷,我 我看见 看见当年那 那裂缝似乎又又又 又出现了!忽而闪 闪着一道 道光!而且 而且峡谷比 比往常似乎 似乎被一团黑雾笼罩,昨日中秋圆月都照不进 进光!”

“你不必害怕,好好讲,若你是只好妖定会还你自由。”

苏卿久抬起头手指玩弄着倪黎蓉地秀发对着那石妖说。

“各位先问着,我去给各位做些早点来垫垫肚子。红妍这一晚辛苦了。”

倪黎蓉从苏卿久怀里坐起,对众人说完便要往灶房走去,苏卿久恋恋不舍的又拉住倪黎蓉的手

“辛苦娘子了,我去给娘子拿件披风遮寒”

“你家娘子哪有那么娇贵,可别让老夫与那狐狸受这委屈了!”

孙示撇撇嘴不满的嘟囔着

倪黎蓉与红妍纷纷捂嘴偷笑起来。

“好了好了,别在这秀恩爱了。正事要紧,麻烦倪姑娘了。”

红妍说罢便一屁股坐在了木椅上。

“把你昨天晚上说的复述一遍!”

火红狐尾将石妖往三人旁边推去。

“大爷们美人儿们饶了我吧!我都说我都说!妖间传闻那妖界的两大魔王起了纷争,其中那噬魂魔被那黑龙降服了。还没善罢甘休,一统妖界后又要来进军凡间了!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这力量悬殊人哪敌得过魔呢?虽是与人和平相处这么多年,可,可这节骨眼上,咱还是觉得投奔妖界保命要紧啊!各位大爷美人儿想必都是身怀绝技,自是不必担心安危。可咱上有老下有小的….”

“你说那黑龙要进军凡间?!不可胡言!!”

苏卿久噌的一下站起身,如此温文尔雅的性格听了这话竟怒火冲天地吼道

“你这妖精嘴里有没有实话!那黑龙怎会要残害人间呢!!!?苏兄莫急!等老夫将这石头劈成两半看他还敢不敢胡扯!”

红妍用烟杆子抵住了劈向石妖的战云斧,冷笑道

“你二人急什么?莫不是因为当年那事心虚?!可怜了明曦姑娘为了那魔头跳了连天崖!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身为青邸坊坊主的女儿竟为了一只妖魔命都不要,苏卿久,你这姐姐可真是个痴情种的主儿!”

“臭狐狸!哪壶不开单提哪一壶!唉…..苏兄….”

“…..她自己选的路….我也无能为力。”

苏卿久听完这番话整个人失了魂一样,瘫坐在木椅上,回想起了往日岁月……

连天崖前,苏卿久满身鲜血的追向面前的黑衣女子,他将佩剑握在手里,因为力道过重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身上的乌青色武袍在之前的打斗中被撕扯的破了许多洞,仍连着衣服的布条被崖上的强风吹的不断上下张牙舞爪地飘动着,像是在阻拦他追上那女子一般。

“苏明曦!你给我回来!!!你要做什么!你不管晨舳了么!!!?”

黑衣女子听到苏卿久提到的名字顿住了几秒,又奋力跑向崖边:

“小久!这一切因我而起!只有我死了…我死了晨舳才会被放过它们才会离开人间!!你不要做无用功了!!!”

“他现在为了你就在这崖下与众亲叛离!!!你!你想让他看到你这样么?!你别胡闹了快回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苏明曦站到了崖边,转头望着苏卿久微微笑了起来,泪水从眼眶中滑落在满是伤痕的脸颊上,她双手张开,黑色的纱裙衣袖飘扬着,这风也好像要将他从崖边推回去一样:

“小久,这之间的因果你不会明白的。我已经面目全非了,我不想他看见我这副模样!我知道他不会嫌我,我怕他伤心…我还有好多话想同他、同你、同父亲讲….可是,这世间便是如此戏耍我俩一般,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你与倪姑娘一样此生厮守….为什么他是魔我是人就不可以在一起!?终究是….孽缘么….你答应我,定要珍惜你的幸福…替我照顾好晨舳和渡思。”

说完苏明曦向后躺了下去,苏卿久向前跃去,用力张开五指好像这样便能把她拉回来一样。还是晚了一步

,苏卿久被苏明曦永内力震开,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撞向一旁的石块上,缓缓滑落在地。苏明曦从连天崖跃了下去,她面带微笑与满脸泪痕急速下坠,与晨舳的一幕幕回忆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连天崖是孤燕山与青云山相隔的峡谷上最高的一处地势。而峡谷里一个身穿绣着金祥云紫黑色长袍的男子化身一条黑龙正与从人妖分界处裂开的石缝中不断涌出的妖魔鬼怪厮杀着….一旁噬魂魔坐在由人骨打造的宝椅上,一手扶着椅子嵌着头骨的把手上,一手支着头望着厮杀的黑龙大笑道:

“臭小子!你父王已被我挑了龙筋,扒了龙皮打散了七魂六魄,我命妖界最好的工匠用他的龙骨打造了一把宝剑。若你看得清局面,便弃了那凡间贱女与我的宝贝丫头成婚,我就饶你一命赐你那宝剑如何?我们一同统治这人妖两界!”

晨舳听后不为所动,想当初是他父王因他拒绝了这桩婚事将他打的半死,不得已逃入这人间。如今这下场岂不是自食其果?!他变回人形冷笑着:

“别做梦了,我就是战死在这峡谷也不会顺从你的私欲!你这些虾兵蟹将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你我决斗一场速速了解了这场恩怨,明曦还在…..”

话音还没落,一个黑影从他面前坠了下来砸在地上。瞬时晨舳如同当头一棒般愣在了原地。面前这摔得粉身碎骨的黑衣女子便是他心尖上的人儿。

手里的剑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他站不住脚跪在了苏明曦的遗骸前。颤抖着双手捧着已经没了气息的美人儿满是伤痕的脸,接着将苏明曦的尸体抱在怀里撕心裂肺的带着哭腔怒吼着,声音在峡谷里回荡,震开了想趁机袭击他的小妖们。

噬魂魔见状化作一团黑雾笼罩在晨舳四周。他大笑,笑声围着这一对苦情鸳鸯不断环绕着:

“那群老不死的果然没骗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人有七情六欲,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只能做任人宰割的羔羊!!!哈哈哈哈哈哈哈!晨舳!你也被他们同化了!这些情使你变得软弱!这个人就是你的弱点!!!你的那些人类好友为何还不出现来助你一臂之力呢?!因为他们都是贪生怕死的弱者!你还不明白么?”

峡谷里的声音将被震晕得苏卿久唤醒,他知道姐姐的死会让晨舳败下阵来。来不及伤心,他捂住身上不断涌出血的数道伤口朝着秀春院狂奔而去….

“可恶!!!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晨舳会一人抵挡在分界处?!中了这魔头的计!!!苏明曦!我一定会护渡思周全!!!”

苏卿久大脑飞快运转,知道这时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帮好友和姐姐救下他们的孩子。可是身上的伤口因为不断加速的步伐而逐渐裂开,他要撑不住了。眼前一切开始逐渐模糊,这时倪黎蓉出现在一旁扶住了他:

“苏卿!!我们中计了!!这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可是大家都被下了迷魂散,红妍在给他们研制解药了!孙示家被袭击了….孙娘子……大家都自身难保了….我将尚儿托付给了父亲…”

苏卿久硬撑着最后一点意识握紧倪黎蓉的手

“快 快去秀春院!救….救渡思…..”

苏卿久昏倒在了倪黎蓉怀里,她连忙将苏卿久扶到一棵树下,心里乱成一团。她不知道该离开心爱之人去救那孩子还是守在他身边。这时,周边的树稀稀疏疏的汇聚在她身旁将二人围起来,一个老人抚着长长的胡须拄着拐杖小跑过来:

“倪姑娘!少坊主交给我,你快去吧不必担心。我是曾受恩于你祖父的树妖,就让我住你一臂之力吧!”

倪黎蓉警觉地握紧手里的匕首,挡在苏卿久面前。看见老树妖拐杖上的一行字“倪氏家臣”放松了警惕,她再三确认后用轻功快速的在林间移动……

秀春院内大火弥漫,一行仆人现出原形与噬魂魔的爪牙打斗着。屋内一个孩童模样的长着畸角的小黑龙拿着母亲临走前留下的信物在角落瑟瑟发抖…..一个攻入里屋的首领牛魔头提着锁链相连的流星锤向他走去,铁链在地上摩擦出火光:

“小孽种,今日便是你与生出你那贱妇的死期!”

他抡起流星锤向晨渡思砸去,忽然屋顶破出一个洞,一个女子从上一跃而下挡下了牛魔头的攻击。刀光剑影间女子因拦下那一击连连后退,被牛魔头用脚踢在了伤口上一下子飞了出去撞在房梁柱上又摔在地上。她用衣袖拂去嘴角的血,奋力用剑挡住了牛魔头趁机砸来的流星锤。一人一妖不分上下,晨渡思趁机拔出母亲留给自己的佩剑一跃而起骑在了牛魔头脖子上迅速将剑刺了下去。

“啊!!!!”

牛魔头倒在了血泊里,倪黎蓉被这十岁孩子的动作惊住了。

“倪舅妈你还好么?我父亲与母亲呢?他为何说今日是母亲的死期?为何会…..”

倪黎蓉将他揽入怀中,捂住了自己的嘴怕自己哭出声让渡思担心。

“渡思…..舅妈带你离开!”

倪黎蓉单手将晨渡思挎在腰间一手拿着佩剑用轻功奋力往墟里境前进……

林中老树妖给苏卿久止住伤口,又输送了大量精气后,苏卿久醒了过来。他立马将剑抵在了老树妖的脖子上

“你是谁?!黎蓉呢?!”

“少坊主莫急,我是归顺倪家的树妖。倪姑娘已经前去秀春院了,我替你疗伤罢了。”

苏卿久缓过神来,道完谢又冲着连云崖跑去。体力不支的他一路跌跌撞撞,老树妖带着小妖们也连忙跟了上去。连云崖下晨舳已经化悲伤为愤怒,他单手抱着苏明曦的尸体一手与众妖激战。苏卿久赶到时,晨舳已经遍体鳞伤,而四周堆满了妖怪的尸体。噬魂魔瞧见苏卿久,不禁冷笑:

“一切都结束了,你还来做什么?为你的姐姐陪葬么?”

晨舳望见苏卿久也身受重伤,一下子便明白这是中了圈套。他化作黑龙飞速将苏卿久与苏明曦送出峡谷,噬魂魔在峡谷里大吼道

“晨舳!我就此放你一马!若三个时辰之后你不与我返回妖界完婚!我便让这人间为你付出代价!”

“苏兄,你不必多言,我不怪你….我没有保护好你姐姐….我错付了你们苏家!替我将明曦埋在墟里境吧….渡思呢!?”

“咳..咳..晨兄,我们中了这魔头的圈套了….黎蓉已经去接渡思了….是我对不起你…”

“苏兄,我不后悔在人间这一趟!我不会让噬魂魔毁了人间的!渡思就交给墟里境的无欲法师吧。我要杀了噬魂魔一族为明曦报仇!!!!”

晨舳将苏卿久与苏明曦送到墟里境的入口,最后吻了吻香消玉殒的美人儿,又朝着峡谷飞了去……..

七年过去了,晨渡思已经长成了一个英俊的少年。他在墟里境跟着无欲法师修行整整七年,他忘不了七年前的事情,自己的母亲为何从连云崖一跃而下,父亲现在到底在哪里,他没有一丝头绪。他是人与魔的儿子,是不该出现的存在。

七年间青邸坊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苏家已经不再是当年的苏家。那件事情过后,壶睿楼代替了青邸坊再降妖界的地位,壶睿楼里的长老们召集降妖界各大门派将苏家赶尽杀绝。苏卿久带着妻儿隐居山林,青邸坊没了苏家便成了一盘散沙。

孙示在此次大战中失去了妻儿,壶睿楼为稳住孙家众人的心将青邸坊交给了孙氏看管。而孙示弃了坊主之名纵身于游山玩水之中。

红妍楼楼主本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火狐仙,她收留各路没有去处的妖怪自成一派与降妖界联结保护人间。

墟里境乃是人妖两界中间的虚无之境,无欲法师遭了情劫后在此修行数年,不涉足人间的琐事,一心只想求修得一个无欲无求。七年前苏氏夫妇送来的孩子在他的帮助下练就了一身本领,七年后法师将他送回人间:

“天色将变,你的命数注定不该止步于这小小的墟观,以后的日子就只能靠你自己。你要知道,你的身份,这世间盯着你的眼睛数不胜数。保重自己。”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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