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荒野,落日飞烟。
男子形单影只,内裤堪堪遮住关键部位,杵着根树棍,踉踉跄跄。
他蓬头垢面,嘴唇皲裂而苍白,空洞两眼血丝漫布。
黄尘土块飞溅,甚不好走,两条腿遍布淤痕。
前方一眼望不到头,只一条路,直抵遥远的地平线,看不到一户人家,或一缕炊烟。
他颓然倒地,意识逐渐模糊。
要凉了么?
真是操蛋啊......
他终于闭上双眼。
澄净的天空,三道流光划过。
其后陆续跟着数道身影,或结伴,或独行,破空声接踵而至,细数过去,竟不下二十余。
御剑飞仙!
地上的李乘风被惊醒,意识朦胧,撑起千斤重的眼皮,死死盯着高空。
望着最后一道身影渐行渐远,他下巴磕地,沙哑叫嚣:“会飞......了不起啊,还音爆,低空扰民啊......咳......”
咦?还活着。
陆雾雪似有所感,身形微侧,脚下飞剑调转方向,朝下方飞去。
陆雾雪一身月白长裳,轻飘飘落在大石上,将飞剑收入背后剑匣,抬眉打量不远处的凡人。
老...老...老婆?!
眼前的女人如天仙,李乘风迎着对方审视的目光,眼神希冀。
就差泪眼婆娑了,如果他能哭出来的话。
赵香玲一身赤红如火的齐膝短袍,光洁无暇的小腿踏着琥珀朱绫,随后而至,在陆雾雪身旁落下。
落地途中,她隐约察觉倒地的男子看向自己下摆,眼里高光闪过。
“师姐,走吧,不要救他了,让他自生自灭。”赵香玲面色微红,愠怒道。
额......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李乘风有种祸从天降的无力。
陆雾雪微笑着摇了摇头,长袖一扬,袖口飞出一枚黄澄药丸,再虚手一抬,将李乘风翻了个身。
在后者坚信会被噎死的目光下,药丸倏地进了他的嘴。
入口即化,浓郁的药香裹挟着未知能量在体内窜动,涌向五脏六腑,冲击四肢百骸,外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
不消片刻,李乘风尝试起身,坐了起来,饥饿、疼痛感一扫而空,舒爽无比。
“大佬,我有驾照,带孩子一个吧,求求了。”李乘风激动地脱口而出,然后被来到近前的赵香玲一指点倒。
“聒噪,睡一觉吧你。”赵香玲不想给他好脸色看。
陆雾雪哑然,祭出飞剑再次御空而去。
“诶?师姐别走啊,他怎么办啊。”
“你把他点倒了,当然你来背了。”高空传来陆雾雪的打趣。
赵香玲玲珑有致的身段在风中飘荡。
等李乘风再次惊坐起,已然身处于一帐篷内,旁边摆放着些瓷瓶,散发出淡淡药香。
床榻被褥,帘布蜡烛,桌椅板凳,还有一些杂物器具。
李乘风叹了口气,温饱暂时得到解决,他这才有机会胡思乱想。
一个疲惫的深夜,下班回家,做饭洗澡,上床睡觉,脑子挤满加班后仍未写完的代码,李乘风昏沉睡去。
醒来便发现自己穿着无尾熊内裤,置身荒野。
他本以为是哪个丧尽天良的混蛋深夜将他迷晕,再开直升机丢到这里,然后悄咪咪点开直播软件,做一期无摆拍的真?荒野求生。
或是真人吃鸡。
所以他一直期待着在某个操蛋的角落,拎起那个操蛋的直播狗。
然后身份互换,取而代之。
到后来,他不奢求揪出幕后黑手了,盯着冒头的野兔。
好歹扔把P911啊。
最后他不得不祈祷贝爷德爷附体,艰难吞下爆浆的虫子。
直到他做梦似得看到人在天上飞,才不可置信地吐槽。
这他娘的也能穿?
穿越这个字眼他并不陌生,前世众多影视动画都不乏这类题材,哪怕他码农出身,也略知一二。
他本料想会因家人永别而号啕大哭,或因不用再当码农而放声高歌。
然而此刻的李乘风坐在床沿,手肘撑着膝盖,表情如便秘。
他这才理解什么叫做哭笑不得,尤其是从观众变成主角时。
踩死一只蚂蚁,它的痛苦刹那般微不足道,成为蚂蚁,听见每一寸肢体碎裂的声音。
若父母因病入世,阴阳两隔他会哭,代码出错,被炒鱿鱼他会丧。
而时空击碎三观的错愕感,会超越悲喜。
帐篷外一阵骚乱将他思绪拉回。
“师姐,妖兽来袭,我们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护得了那个凡人!?”
帐外一女声焦急大喊。
帘子被掀开,一身着月白道袍的女子静步走入。
“快走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从后方林子走。”
陆雾雪站在门口,嗓音温婉动听。
仿佛看穿他命运的眼神,不带丝毫掩饰。
不管他从哪来,又如何来到茹毛饮血的万里荒原,凡人唯一的下场,就是妖兽嘴食。
李乘风盯着陆雾雪,眼神怔怔,摇了摇头。
像,太像了!
但不是......
陆雾雪目光在其身上一扫,秀眉微抬,眼里精光闪过。
呵,底子倒是不错。
李乘风顺着她目光下移,定睛在裆,干笑两声,谦虚地拉过些被褥。
天赋异禀,天赋异禀......
李乘风习惯性在心头念经。
陆雾雪揭过这茬,抛出一小盒,继而道:“里面有食物和水,还有换洗衣物,想用就拿吧。”
老婆,拿错了吧,别给化妆盒啊。李乘风腹诽,忙伸手一合,慌乱接过。
见她并非说笑的样子,李乘风狐疑着摊开左掌,右手做翻盖动作。
???
李乘风将左掌托到与视线平齐,前后扫了一圈儿,除复杂纹路外,连条缝儿都欠奉。
“啪!”的一声。
盒子被按在桌上。
李乘风振振有词:“美女,虽然我很想让你带我玩,但不带这么玩的!”
陆雾雪好整以暇,兀自点评道:“底子是不错,悟性差了不少,日后实力有限。”
都还没日呢,你怎么知道实力有限......李乘风很想开解自己,这是常识问题,不是智商问题好伐?
他颇有不服,没理会前者仿佛挑选商品的少妇眼神,鬼使神差般想到,纳戒?!
随即尝试动用意念。
只弹指间,陆雾雪便听“啪嗒”一声,储灵盒应声而开。
小说还是没白看啊,李乘风大呼侥幸。
陆雾雪的目光终于闪过些许震惊。
嗒一声。
一本古朴书册被丢在桌上,其上写有几字:灵台应变真决!
三清宗的练气法门!
“凡人,动作快点,只给你修四个时辰。”
四个时辰后,这本练气法门会自燃。
男人,动作快点,只和你修四个时辰......
该死!这强烈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李乘风不经意瞄了眼陆雾雪,低头苦笑。
真是个祸国殃民的主啊,跟老婆有的一拼......
陆雾雪盯着苦瓜脸的李乘风,嘲讽道:“呵,看你也是一副不怕死的硬气相,怎么?一听要实操实练,蔫了?”
“休要哔哔赖赖,也罢也罢,就让我好好领略你这巧舌之快!”李乘风大手一挥,兴奋地往床上爬。
“你干嘛?”陆雾雪面色一沉。
“修行啊,上床打坐啊。”李乘风在床上盘腿,正襟危坐,眼神无辜。
陆雾雪捏了捏眉头,往外走去。
这家伙,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也不知从哪来的。
依着受伤程度,陆雾雪预测他至少修养三日才能下地,岂料一个晚上便活蹦乱跳了,再加上...陆雾雪脑海浮现某个画面,血气旺盛......?
她有些在意自己的措辞。
至于资质测试,纯属三分好奇,七分插柳之举。
天资聪颖者开盒耗时一个时辰,普通者三个时辰往上走。
陆雾雪的变态师父就喜欢拿这东西考校资质,外门那边一直哀声怨道。
徒随师风,本就天资双绝的陆雾雪眼界也苛刻起来。
而他这......
一刹那?!
而且那眼神有种莫名的......亲近?
这让她没任何脾气。
陆雾雪一掌劈向旁边,千斤重的巨石应声炸裂,化为湮粉。
呼,舒服了。
赵香玲目瞪口呆,师姐这是在耍性子?好像第一次见她这样......
“走吧,与洪远师兄汇合。”陆雾雪祭出飞剑,赵香玲点点头,祭出琥珀朱绫跟上。
临了,她转过头来,冲身下的帐篷处竖了根青葱大拇指。
帐篷几里外的一处断崖上,陆雾雪带着同门观察妖兽动向。
他们的行踪再次被发现!
此刻,她站在崖前,背对众人,道袍随风飘荡,
“黄师弟,你身法最好,妖兽那边什么情况了?”陆雾雪瞥了眼身后。
“几日下来,越聚越多,似乎并不想放过我们,我看,还是继续避战吧。师姐,你觉得呢?”一矮子小声回复。
黄矮子长得尖嘴猴腮,脸色蜡黄,却生有一双肤白修长的手,足有寻常人两倍长,指甲更是长的夸张。
他那两只爪子无处安放,低着头时不时瞄着陆雾雪,嘴上这么说,眼神里却满是贪婪。
“我只是让你汇报情况,何时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了?”陆雾雪语气不见烟火,却字字寒霜。
黄矮子面色一僵,不知如何接话。
之前几位女修洗澡时丢了亵裤,陆雾雪怀疑就是他干的,只是这种事不好声张,何况也没证据。
另一位高个子摆了摆手,看不惯道:“陆师姐,我们并没有招惹你吧,这次只是联合任务,互相照应才是最主要的。”
说话的叫齐建,膀大腰圆,和黄矮子是江湖泥腿子出身,后因机缘巧合拜入三清宗,二人沆瀣一气,每次出任务皆巧取豪夺,不少同门在他们手里吃了暗亏。
按理来说,这种败坏门风的人早该逐出师门,只是眼下三清宗腐朽不堪,派系林立,公道不在人心,对错在乎实力,现又时值宗门权势更迭,歪风邪气自然多了起来。
这让本就不喜江湖做派的陆雾雪,对这二人更加厌恶至极。
但有一点不得不承认,饕餮兽又追来了。这个时候内讧,实属不智,身为领队的陆雾雪,只能收摄不耐烦的情绪。
如果她也跟着乱了,会继续死人。
此时,另一位同门站出来,冲着高个子冷道:“齐师兄,我怎么记得是你们过于深入桑琅林地,去偷了人家几个幼崽,就为了那点饕餮血呢?不然饕餮兽至于会不惜数千里跑出林地追杀我们么?”
“怎么,饕餮血这种珍贵材料,你们的人难道少用了?陈师兄这是追究我的责任么?”齐建语气懒懒散散,仿佛事不关己。
“你这是什么话,我再重申一遍,我们的任务是桑琅雪莲,而不是招惹什么饕餮兽。”陈庭咬牙,背负的墨金枪戟轻微震颤,为这事,他带来的人已经折了三个。
远处荒野,三三两两黑影浮现,卷起漫天黄沙,紧接着更多黑影如汹涌波涛,浩浩荡荡朝断崖这边袭来。
齐建啧啧两声:“真是不讲义气啊,采血时你们怎么不阻拦呢?吃了亏就开始跳脚,陈师兄好一副君子做派!”
齐建自知出身卑劣,草莽起家,天生看不惯陈庭那帮所谓的正派修士。
“你!”陈庭一时语塞,胸口起伏不断,怒其不争地瞪了眼身后,采血时也有他的人参与。
“采血的是他们的人,抵御饕餮兽的可是我们!”陈庭身后一年轻修士忿忿道。
“这去哪说理去,场面一乱,又是夜晚遭袭,谁是谁哪管得了那么多。”齐建那边也有人出声。
“唉,王师弟刚晋升金丹,第一次下山出任务,就这么没了。”
“没办法,饕餮兽实力堪比五品金丹,这下足有五十余,怎么打?”
有陈庭和齐建两拨人起头,从商讨变成口伐,场面剑拔弩张起来。
“够了!”
陆雾雪终于开口喝止众人,月白道袍衣袂翻飞,真气涌动。
混乱戛然而止,无人再敢多说一句。
赤红露肩短袍的赵香玲抿起嘴角。
三品金丹的气势果然不一般啊。
赵香玲是六品金丹,她一直想在金丹期厚积薄发一下,争取再上一品。
在场所有人都知晓这位资质,姿色双绝的领队进境有多夸张,没人想,更没人敢触她霉头。
“齐建等人的所作所为,我自会如实禀报宗门,功过赏罚,大家各有结果,没必要自行评判,保持队内团结,这是我的底线。”
三品金丹的威压下,齐建嘴角抽搐,缓缓低头。
五品金丹的他不再多嘴。
“严师兄,传送阵那边,还需要你多多费心,最快要多久?”
陆雾雪直视越来越近的兽群,目不转睛。
严均一身青灰色道袍,眉清目秀干净利落,手里摇着一把折扇,翻动间透着玄妙。
“缺一位阵法修士,时间会翻倍......”他思衬片刻,终于回到:“坚持三个时辰。”
人数够的情况下,需两个时辰,严均要三个时辰,是打算硬着头皮扛了。
“四个时辰,我给你四个时辰。”陆雾雪平心静气。
犹豫一下,严均深深看着那副绝色容颜,终于点头。
旋即,严均把折扇敲在左手,领着三位阵法修士,御空而去。
一定要活下来啊。
严均望了眼下方,心头一紧。
“所有体修,剑修,器修,包括符印修士,按照近战远攻,守住两个崖口,陈庭,你和三个高修掠阵,绞杀实力出众的饕餮。齐建,你体修修为最高,带着你的人守住右边。”
“好!早就想跟那帮畜牲决一死战了,这几日一直跑来跑去,太憋屈了。”
五品金丹的陈庭吼了一嗓子,挥舞着墨金长枪痛快领命。
所有人动了起来,祭出各自法器,刀枪剑戟,弓弩火铳,袖箭飞刀,各般奇兵五花八门,迅速向下方崖口汇合。
善于近战的体修挡在最前,远程修士藏在一边树林,或在巨石后方拉满弓弩。
齐建虽心有不满,但这安排没毛病,身为体修,自然有血性,只见他身形一闪,血色铠甲暴然浮现,散发骇人戾气,带着他的人朝右边崖口奔去。
断崖易守难攻,仅有两处乱石关隘,只丈宽,离远了,就几条石头缝。
其他地方皆是陡坡,南边有片林子,山涧水溢出,湿滑泥泞,根本下不了脚。
“香玲,你带着姐妹们去林子里伏击,打乱他们的阵脚,快,现在就去。”
赵香玲娇声一笑,只听“叮”的一记鸣声阵阵,两轮金色环圈祭出,她脚踏琥珀朱绫,几道身影转瞬即逝。
俄顷,兽群奔腾而至,开始向崖口冲锋,只几息间,与二十多位三清宗修士战成一团。
战斗全面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