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傅山搀扶着万医生进到皇极殿后,很多原本昏昏欲睡的老臣眼前一亮。万老爷子当年在宫中可是鼎鼎大名,很多大臣都曾找万医生看过病。只是后来万医生因眼疾去职,不免让许多人深以为憾。
朱由校亲自上前将万医生搀扶到座位后,对着群臣说道:“朕找的这个医生可比得上太医啊?”群臣纷纷表示没话说。许多年轻臣子听闻了万医生的事迹后,也纷纷表示叹服。
朱由校顿了顿道:“诸位臣工,红丸一案中,有一些事情必须要求证清楚。以求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此次审案之后,朕将会下旨,红丸一案就此定案。”
说罢,朱由校将手里的一封折子,递到御史王安舜手中:“这是你当年上的折子,你把折子再念一下,废话就不要说了,直接念你当年觉得有问题的地方。”
王安舜恭敬地接过折子,双手不禁在折子上轻轻抚摸了一下,这份折子曾经承载了自己的多少梦想,可最后终究化作一场虚无。如今这个机会,不可放过。
王安舜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陛下,诸位大人。红丸案的是怎么开始的,微臣就不说了,只说当日先皇之病状。
先帝之脉雄壮浮大,此三焦火动,面唇紫赤,满面升火,食粥烦躁。此满腹火结,宜清不宜助明矣。红铅乃妇人经水,阴中之阳,纯火之精也,而以投于虚火燥热之疹,几何不速亡逝乎。”
朱由校听完后,手指敲敲龙椅道:“右都御史李宗延,你听了这话以后,有何想法?”
李宗延拱手道:“陛下,臣略通医理。王安舜此番描述,正是疢疾之症。”
朱由校眨巴着眼睛:趁机之症??这是虾米玩意儿?中医也太博大精深了吧。
傅山见状便急忙对万医生耳语了几句,万医生笑吟吟地捋着胡子道:“陛下,这疢疾乃热病,也就是民间俗称的上火。诸位,老夫建议,涉及医理之事时,还是尽量通俗为好。陛下与诸位大臣日理万机,有些小事就没必要操劳了。”
朱由校感激地看了一眼万医生,又对王安舜道:“王御史,你折子里的这番描述,可是你见过父皇之后,才得出的结论?”
王安舜答道:“陛下,这是微臣询问当时的领班太医及侍奉太监得知。”
朱由校在纸上写了点东西,便继续问道:“那好,你把当日的详细情况再说一遍。”
王安舜想了想道:“先皇因为生病,吃了时任司礼监禀笔崔文升的药,一夜入厕三四十次后昏迷不醒,微臣跟随时任首辅方从哲大人一起入宫。因为领班太医与方大人交情深厚,便告诉了实情。微臣因而得知。
领班太医还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先皇精损过重,所以太医们一向使用固精建中之类的药物。这类药物本是慢工,但先皇埋怨服之无效,而滥用泻药,以致太医数月调治之功毁于一旦。”王安舜的话,得到了群臣的认可,很多人开始交头接耳说起当年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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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看了看手上写的,又看了看群臣,便有些奇怪地问道:“朕虽不懂医理,但也有一事不明。按照王安舜的描述,父皇得的病是热病,吃泻药下火不足为过吧,为何太医会说出他们数月调治之功毁于一旦这样的话?难不成,父皇得了热病,太医不给下火药?”
一听这话,王安舜愣住了,自己这么两三年来,为何一直没有太医如此矛盾的话产生怀疑?不仅王安舜愣住了,很多大臣也愣住了。如果光宗只是感到上火,确实没必要找太医,那么找崔文升开点泻药就能说通了。只是崔文升拿药的时候不知轻重。
这时傅山把万医生扶到了皇极殿中,万医生拱手示意一圈后说道:“陛下,诸位臣工。太医此说法并没有错。有些病如果贸然以泻药应对,的确会加重病情。但陛下的质疑,并非没有道理。老夫以为,还是将先皇为何得热病一事搞清楚,很多问题才能得到答案。”
万医生的话音刚落,皇极殿中就响起“嗡嗡”声,毕竟得热病的可能性太多了,再说先皇归天已久,很多当事人又已经不在,这如何查证呢?
这时久未说话的吏部尚书赵南星道:“老臣也记得太医当时说过,先皇精损过重,服药甚多,这是否与先皇…”赵南星欲言又止,虽然先皇荒唐之举甚多,但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不好。
朱由校闻言,想了想道:“赵尚书但说无妨,今日本为查证事实,不用有所顾忌。”
赵南星谢过陛下,略一思量后说道:“先皇登基后,郑贵妃曾献八大美人与先皇。先皇整日耽于酒色之中。宫内对此传言甚多,先皇身子也由此埋下了祸根。老臣以为,先皇之热疾乃服虎狼之药所致。”
朱由校闻言点点头:“赵尚书所言甚是,但先皇登基之时,行走仪态尚且正常,并无症状,宫内多有传言说,先皇登基后就纵欲终日。朕对于这点,一直有所疑问。诸位臣工,朕有点事情,要与各位慎重讨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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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看了看众人,神色严肃地说道:“圣人有言,夫妇敦伦乃人伦大事。不知诸位如无药物辅助,一夜可梅开几度?”
陛下的话,让群臣的眼珠子都快成铜铃了,这…陛下问这事干什么?有传闻说先皇是一夜...这能不出事嘛。
万医生此时说道:“老夫行医日久,对此也颇有研究。多则伤身,若依药物辅之…”
“万医生不必顾虑,这正是朕疑虑之处。”朱由校严肃地说道。
万医生捻捻胡子道:“老臣行医之时,曾遇一患者,发现其内房一宣炉有异香传出。后询问得知,此香味乃患者自南洋购入的番香发出。番香亦称西洋香,患者因其芳香四溢而颇为喜爱,每日必焚之。老夫命其将西洋香撤走,屋内通风,另开具养神安宁之药,患者不日而愈。因此老夫认为,先皇之耽于酒色,或与此有关。”
朱由校扣扣下巴算是明白了,所谓的西洋香实际就是。。药。后世历史书也曾经记载,说是郑贵妃除了献上美人,还暗中用了。。药这才让光宗每日狂欢。如果再在屋里弄上西洋香,啧啧,那就真的是,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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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很好查证,朱由校便叫过直殿监掌印太监来问道:“先皇在位时,你可曾见到先皇屋内有什么宣炉一类的焚香之物。”
这太监答道:“回禀陛下,先皇在位时,正是奴婢负责打扫先皇住所。奴婢还记得,期间有宣炉四座,小杯熏香炉六个。”
朱由校知道宣炉,可还是第一次听说小杯熏香炉,顿时心里好奇,便问道:“何谓小杯熏香炉?”
太监答道:“回禀陛下,小杯熏香炉形似酒杯,但比酒杯略大。其杯身以铅制而成,上覆七彩之色,连奴婢们见了都夸赞不已,先皇所宠之八女最是喜爱,每日必焚香于上。”
朱由校一听,眼珠子一转,发觉这太监说的东西,自己好像见过。于是便对万医生说道:“万医生,你那日用来配药的酒杯是否带来了?”万医生闻言,便命傅山从药箱中将酒杯取出,送到了陛下面前。
朱由校拿起酒杯对问道:“你看看,可是这种杯子。”
太监细细看了以后,十分肯定地说道:“正是此杯,不过这杯子却是从何而来?先皇归天后,这杯子就从先皇屋内消失了。奴婢还以为是被清理了。”
朱由校说道:“这是哪儿来的,你不用管。对了,你知道这个杯子是怎么使用的吗?”
太监答道:“回禀陛下,这杯子如何使用,奴婢自然是知道的。内府熏蒸时以不见烟为佳。熏香时用慢火隔着砂瓦烧,正是宣炉内熏蒸看不到烟的诀窍所在。奴婢也是擅长此法,因而得先皇称赞。
宣炉内宿火常热,色如液金粟玉。细拨活灰一寸,灰上隔砂选上等西洋香蒸之,历半夜,一香凝然,不焦不竭,郁勃氤氲,热香间有梅英半舒,荷鹅梨蜜脾之气。而先皇宠幸之八女,更以辰砂附以香下,故而令熏香炉观之更为艳丽。”
朱由校点头道:“嗯,知道了,你下去吧。”太监闻言便退下,而太监之描述,令很多大臣心驰神往:梅英半舒,荷鹅梨蜜脾之气,这要是在自己房内弄一个,岂不是美哉…
电光火石间,朱由校忽然一惊:辰砂就是朱砂,而朱砂加热会产生水银蒸汽,这可是剧毒啊。一个屋里还放了六个杯子…我去,这是故意的啊…郑贵妃你个老娘们,劳资看你这次怎么自圆其说!!
站在一边的傅山,则不断打量着直殿监掌印太监,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