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黑甲小将愣了一下,一双顾盼生辉的明眸里充满了问号,随即捂住嘴巴便跳下了马车。而同样眼冒问号的皇帝,赶紧闻了闻衣袖:挺香啊,皇后说用来熏衣的可是上等檀香,难不成昨晚没洗头,被人发现了?这小子鼻子也太好了吧!!
这时满脸惊慌的傅山,出现在了朱由校的视线里:“陛下,陛下,卑职护驾不利,还请责罚。”说罢傅山便把车帘拉了起来,还小声责怪着车外的人。
朱由校下了马车后,一个身着飞鱼服腰配绣春刀,英气勃勃的年轻人走上前来跪倒于地:“臣锦衣卫指挥佥事张道浚,护驾不力,罪该万死,还请陛下责罚。”
而刚才那个偷窥陛下的黑衣小将,这会儿撅着小嘴,随意拱了一下手道:“微臣山西泽州参将张凤仪,惊扰圣驾,还请责罚。”朱由校听着这一连串清脆悦耳的声音,心里有点小小的惊讶:这是个小女孩啊,还是个参将!!??原来,长得漂亮的不一定是男孩子….
张道浚呵斥道:“张凤仪,你这是什么态度。陛下在前,你怎敢如此放肆,快跪下来。”
张凤仪嘟着嘴,很不情愿地跪了下来道:“微臣刚才惊扰了陛下,还请陛下责罚。”
朱由校让两人起身后,张道浚便恭请陛下进屋。而张凤仪则斜着脑袋站到了一边,还气鼓鼓地冲着陛下吐了吐舌头,脸上的婴儿肥微微颤抖着,显然很不高兴。
朱由校这时才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大宅,高墙朱门华贵异常,一对镇宅神兽张牙舞爪的立在大门两侧,一杆“张”字军旗在风中哗哗响动。朱由校见此刻没人注意自己,便小声问道:“傅山,这是谁家?那个假小子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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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山看了看四周也小声道:“陛下,前面的那位公子叫张道浚,乃前辽东巡按张铨之子,那黑甲女将叫张凤仪,乃张铨之女,张道浚的妹妹。”
张道浚小小年纪,就做到正四品的锦衣卫指挥佥事一职。朱由校一听心里已是了然:明朝的许多官职都是虚职,就是一种荣誉,这小子也不过是个依靠了祖辈荣光而已,就是官二代。那个叫张凤仪的就更不靠谱了,女孩子家家的连基本的教养都没有。
傅山见陛下还是很糊涂,便继续小声说道:“张铨,乃南京兵部尚书张五典之子,任辽东巡按时,驻守辽阳。天启元年建州叛军入侵,辽阳城破张铨被俘。被押见建州叛军统帅,立而不跪,反而引颈以待。张铨安慰百姓后,整好衣帽遥拜京师,然后挥剑自刎。
之后,朝廷以张道浚为忠臣之子,便加封其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其妹张凤仪受泽州参将一职。这个张凤仪,陛下也是认得的。当初陛下在皇极殿亲自加封两人时,皇后见张凤仪伶俐可爱,便请求您给了张凤仪出入皇宫之权,后来更是把她当妹妹看待。”
朱由校听后,暗暗缅怀了一下忠臣,也明白了这个张凤仪为何如此嚣张。随后他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示意落水以后这里还不灵光。他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两年前,你也是个小孩子吧。”
傅山撇撇嘴道:“陛下要睡觉,我就在一边候着。那个张道浚就拉我去一边喝茶,让他妹妹替我守着。我肯定不同意啊,于是那张道浚就把茶桌移到了近前,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嘿,您可不知道,张道浚那张嘴额忒能说了,我能不知道这些事嘛。但我也没有想到,张凤仪有那么大胆子,趁着我们不注意就溜到马车边上了,当时可把我吓坏了。”
朱由校闻言笑了笑:“无妨无妨。对了,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说过吗?”
傅山拿出一张纸道:“陛下,您昨天不是说要在京的大臣们,敬献有关咱大明朝的一切资料嘛。张道浚家里,有其父张铨编纂的《皇明国史纪闻》原稿。他本来要亲自去皇宫敬献的。
但是陛下您之前又下了一道旨意,说是有敬献资料者,您要亲自前去拜访感谢,并且询问这资料的来历。于是,我就把您带这儿来了。”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一道黑影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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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看着眼前这个虎眼狮鼻,面容粗犷一身兽皮的彪形大汉。心里暗暗咂舌之余,也不由得赞叹一声:这特娘的才是传说中的,拳头上站的人,胳膊上跑得马的汉子啊。
只见这大汉左手臂上放着一个支架,上面居然放着一整只烤羊,右手臂上的支架上更是放着一个装满美酒的大缸。大汉胳膊上的腱子肉,如同一块块水泥墩子,高高坟起。
站在一边的张道浚微笑道:“陛下,如今虽已是秋风萧瑟,但也是百花争艳之时。与其在屋里坐而赏花,不如穿梭游乐于花间。微臣斗胆请陛下去花园一观,并奉上塞外烤羊肉,游园之余品尝,雅趣与野味一个不少。”
张道浚又道:“跪下来。”那彪形大汉闻言便慢慢跪下,双臂高高抬起,脸上没有丝毫不恭之意。张道浚随后便拿起小刀,亲手片了一盘金黄的肥羊肉递到陛下面前,笑着道:“陛下,请!”于是朱由校便在张道浚的带领下,开始游览张府。
张府自然是富丽堂皇,亭台楼阁中既有北方雄浑的建筑,也有南方秀雅的小楼;这里植被茂密,各种奇珍异草点缀期间,虽是小小花园,却有曲径通幽之妙,又有花团锦簇之美,着实令人赞叹不已,不过朱由校的心思都在那个彪形大汉身上。
这大汉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眼神出奇得清澈,看来实际年龄并不大。这身腱子肉,外加这体格,要是调教好了,就是用来挡子弹的最佳选择啊。
明朝武将家里多有家丁,武艺高强不说,更对主人忠心不二,不知眼前这人是否好忽悠…..自己也确实需要几个信得过的护卫了,不知道眼前这人是否值得信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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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了便开始做,于是朱由校便装作不在意地问道:“张道浚,你这府里不仅有百花之妙,更有虎豹之士,嗯,看得朕着实羡慕啊。”
张道浚嘿嘿一笑:“陛下谬赞了。这白花之妙,自然比不得御花园里的争奇斗艳;这虎豹之士嘛,更不如禁卫军之勇猛彪悍,陛下谬赞了啊。”
朱由校用手指虚点了张道浚几下,装作无可奈何道:“你们啊,总是喜欢自谦,就像首辅叶向高,总在朕面前说,老臣胸无点墨,哼,结果写的文章出来,朕是一个字都看不懂。”
张道浚笑道:“哈哈,陛下胸怀宽广,乃是臣子之福。行啊,微臣今天也就不自谦了。如果说百花之妙,御花园里还能更甚一筹。这虎豹之士嘛,微臣自信,可不输给禁卫军啊。”说罢,他便用手指了指那大汉道:“给陛下展示一下。”
大汉闻言,双臂便一使劲,左右胳膊上的架子便腾空而起。大汉用双手迅疾地抓住架子,缓缓放在地上,羊肉汁水和缸内美酒一滴没洒。大汉接着抱拳示意了一下,便打起了一套拳法。整个人如同一只下山猛虎,整套拳法,是拳拳带风声声入耳,端得勇猛无比。
朱由校暗赞之余,却感觉这这套拳法中,似乎带着一丝说不清楚的味道,或者说是一股子悲愤的味道。想想也是,八尺高的汉子,被人当做一个人肉托盘,还得做个没有参与权的三陪人员,这确实很憋屈。
他暗中示意傅山关掉火枪的扳机,随后说道:“此真猛士也,想必也是食肉三斤,饭食一斗的好汉,这只烤羊就算朕赏给你的了。”大汉闻言,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欣喜之色。
谁知张道浚却说道:“此乃关外野人,何须如此。”说罢命人取来生羊肉,用刀尖刺起一块,伸到大汉嘴边道:“来,给陛下展示一下,何谓勇猛之士。”大汉闻言,喉咙微微动了一下,眼睛的余光瞄了瞄烤羊肉后,便用嘴咬过生羊肉大吃起来。
张道浚见陛下忍住呕吐的冲动,用不解的眼光看着自己,便笑道:“陛下,勇猛之士,就当食生肉,住狗棚,枕冰雪。方能保持其野性。这样于战场之上,可谓杀神灭佛,无往不利啊。此乃武将世家的不传之秘也。当然,陛下今天知道这一切,乃是微臣的应尽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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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闻言只是点点头,然后走到那大汉身前道:“把生肉吐了,你不记得这烤羊肉是朕赏给你的吗?”
张道浚一听这话,顿时脑门子上冒了一层细密的白汗:我艹,刚刚陛下不是说了把烤羊肉赐给他了嘛,我这…..随后,他狠狠看了大汉一眼,眼神中竟然有了一丝杀机。
朱由校也没想到这一点上,他只是见不得一个活人被如此虐待。这时张凤仪走了过来,对着那大汉道:“去后面吃。”
随即,张凤仪也顾不得陛下诧异的目光说道:“哥,是不是带陛下去看看父亲的书稿。这时候不早了,陛下也要回宫歇息了。”
拿到书稿后,几人又寒暄了几句,朱由校便起驾回宫了。马车刚要启动之时,就见张凤仪带着那大汉走了过来说道:“陛下,微臣将此人献给陛下。将他留在陛下身边,没事耍个把戏,逗个乐子也是不错的。”随后便不顾张道浚的凶狠眼神,命大汉去到朱由校的马车边。
朱由校正要拒绝,却听傅山小声说到:“陛下,留下此人吧。这人要是留在张府,恐活不过今晚。今日张道浚擅自做主一事,已是触犯了天威。臣观张道浚并非心胸宽广之人,恐其会伤了这好汉的性命。留在皇宫,无非耗费些饭菜,却能救了一条性命。”
朱由校闻言点点头,便命大汉跟在车后。随即冲着张凤仪笑了笑:这小女孩虽然是个男人婆,但心地善良,不是个傻白甜。他这本是出于感谢的一笑,却被张道浚看见了眼里。看着妹妹也有些慌乱的眼色。张道浚眼珠子一转,会心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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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回到皇宫后,看了看跪在眼前的大汉,和颜悦色地说道:“你也不用紧张,这皇宫和张府也没啥区别,就是规矩多了点。傅山会教你的。对了,朕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大汉闻言愣了片刻道:“这里是皇宫,您真是陛下?”
朱由校笑道:“朕还以为你不会说话。你这不是说的废话嘛,我就是陛下。”
“陛下,草民在关外长大,很多事不懂。不知道九千岁是个什么官职?很大吗?”
“九千岁?”朱由校自言自语道,随后便笑道:“这不是什么官职,你先告诉朕你的名字。”
“在下猛如虎。”
“行了,朕知道你很勇猛。朕问的是你的名字。”
“在下猛如虎。”
“我说你这人,怎么脑子一根筋呢?朕是问你叫什么….等等,你叫猛如虎?可是陕西榆林人?”
“正是。陛下知道俺?”
“嗯,不仅知道,还知道的很多。算了,有空再告诉你,你这会儿啊,先洗个澡,待会儿让万医生给你看看病。”
“陛下,俺没病。打小就没生过病。”
朱由校的脸一黑:“让你看病就看病,哪儿那么多废话。对了,待会告诉朕,九千岁是怎么回事,一个字都不准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