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勇等几人被陆续放了出来。一群人浩浩荡荡过来找杨浩坤。“你不是要领着我们卖柿子吗？赶紧说说怎么开始干。”杨浩坤有点愣神，当时也是迫于形势紧急，为了阻止他们抢火车才脱口而出的，至于怎么个卖法，他还没有头绪。不过现在难题摆在了眼前，他还是觉得车到山前必有路。先找到柿子再说吧。
“大家伙先给说说，村里大概多少棵柿子树。”杨浩坤问道。“这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了，号称钻天猴，小时候每天爬树来着。三十二棵，去年冻死一棵，还剩三十一。”吴勇回答干脆。“谁家种的最多？”“张寡妇。”“好的，那你去她家让她把家里的柿子树我们包了，卖八毛一斤，给她五毛。坏了的算我们的。”杨浩坤安排道。“其他的我们几个分配一下。”
“书记，我觉得我们这样做有风险，万一天气不怎样，或者卖不出去，这钱不仅没赚，还要欠债了。”吴勇犹豫着说到。“摘得少了人家货车不愿意装，车费油费都不够。”“晚上想着赶远集，早晨起来还在热炕头。不开始什么都干不成，我建议还是开始干。困难一个个克服。”杨浩坤坚定大家大干一场的信心。“听你这么一说运费的确也是个问题，我先去借辆车来，当年在部队开过车，咱自己运。”大家一想，书记的想法可以，至少先找点事情干干。
吴勇来到了张寡妇家，张寡妇老公姓张，本姓也姓张。前几年车祸去世，留下张寡妇带个儿子。这年头带女儿的好找对象，带个儿子的嫌负担重，也就一直呆在村里，没有再另嫁。本来孤男寡女，容易惹人闲话，吴勇却觉得没什么好嚼舌头的。平日干农活的时候偶有遇到，红色头巾围住半边脸，露出的皮肤被太阳暴晒地黑黝黝的，实在没什么美貌。“我才不会稀罕呢。”吴勇心里暗暗想。
冬日的午后太阳热彤彤的，天气暖洋洋的，张寡妇门前屋后的柿子树，真有点像一盏盏红灯笼。吴勇扣了扣门环，竟然没有声音。他打开门，大声吆喝着，“张妹子，我代表村里有事找你！”
突然的咳嗽声吓了吴勇一跳。有人开里屋的门走出来了，先出来的是村长，郭田贵。“村里什么事呢？”“是书记找我来商量卖柿子的事。”“能卖出去？”“不好说。”
“那你们先聊，我来是村里给张妹子申请低保的事情，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村长大踱着方步，面带愠色出去了。
吴勇在心里暗骂：整天这么阴阳怪气的，真是只臭老狗。冷不丁地女主人出现了，一头黑发散开来，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吴勇不经意盯上了她的眸子。他倒吸一口冷气，这哪是平日里那个灰头土脸的农妇，经过冬日的保养，脸上的皮肤白白嫩嫩，吹弹可破。尤其说话间胸前起起伏伏，吴勇觉得自己有些喘不动气了。
张桔的脸上荡漾着一圈红晕。轻启玉齿，：“你叫张勇。”“嫂子你记错了，吴勇。”“叫我桔姐吧，我叫张桔。”“说吧，村里有什么大事，把你给请动了。”“你看，咱房前屋后，这么多柿子也不摘，多浪费。书记想组织我们几个卖柿子。”“我还想留着做柿饼子呢。”张桔莞尔一笑，吴勇觉得狐媚得很，暗香袭来，他竟有些站立不住的感觉。
“来，吴勇，别光站着，进屋喝点水吧。”张桔说着揪着吴勇的袖子往屋里拉。吴勇想推辞，脚下却不由自主跟着张菊来到里屋。屋里东西不多，倒也干净整洁。吴勇顿时想着，有这么个婆娘要是能给自己暖被窝，还把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倒也不错。不过突然想起她还有个七八岁的儿子，顿时头皮一阵发紧。
“说吧，你们准备多少钱收柿子？”“初步定下来是五毛。”吴勇低着头，不敢看张桔的眼睛。“三毛就行，只要你们卖的出去。卖不出去就当我为村里做贡献了。”“这婆娘爽快”，吴勇心里想着，对张菊的好感又多一层。
张桔倒了一壶茶，递给吴勇一杯。吴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突然反射般地抽回来，手无足错。张桔笑着，轻轻拍打了他的手一下，“小兄弟，你好像挺内向的。”吴勇越发觉得有些血脉偾张，赶紧想着跑出她的家。迎面撞上又进来的村长，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我的烟好像落在这里了，回来找找。”“好像没有啊，你顺路再找找。”张桔让村长看了一圈，的确没有，把二人送出了家门。
杨浩坤又骑着自行车来到了阳河县城化肥厂。陈希文打趣道：“你小子算是缠上我了，欠的债还没有还，这是又准备欠新债。”“陈厂长，明年你们厂的化肥我都包了。眼下我们想着卖柿子，你们现在不运化肥货车闲置，借我们用一下，新债旧寨记在一起。”杨浩坤恳求道。“你小子挺能折腾，不过不折腾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出路，我支持你，加油干吧！”陈希文鼓励道。杨浩坤千恩万谢，开着一辆柳州五菱双排小货车，摇摇摆摆回村了。
吴勇和其他几个伙伴在村口等待书记回来。一看这小货车还挺带劲。几个人上蹿下跳，里里外外都摸遍了，眼里发出羡慕的光。吴勇赞叹道：“我们以后赚钱了，就一人买上一辆，娶媳妇不用愁了！”众人跟着傻笑。吴勇刚说完，脑子里立马浮现出张桔浮着红晕的脸。他吓得赶紧跳下车，回家吃饭去了。
吴勇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他东翻西找，找出邓丽君的磁带，放到自己的袖珍录音机里，饶有兴趣地听起来。冬天很早就天黑了，夜空中一轮皎洁的月。邓丽君的甜美的声音散播开来：
“你去想一想
你去看一看
月亮代表我的心
轻轻的一个吻
已经打动我的心
深深的一段情
教我思念到如今”
吴勇不由自主地哼唱起来，再次回想起张桔甜美的脸。他又吓了自己一跳。他摇晃着头，想要摆脱脑海里张桔的面貌，却一点用也没有。他决定当一次英雄，他以前对自己没什么要求，现在有了张桔，他觉得自己的英雄之心突然有了，他觉得张桔简直是自己的灯塔。崇高而美丽。
吴勇开始满屋子翻找锤子钉子。“爹，那些化肥袋子里的油纸袋都哪里去了？”他急急地问。“放在南厢屋里大缸里。这么晚了你要干什么？”“同学家窗户透风，太冷了，我去帮他钉钉窗。”“你个兔崽子，怎么不想着孝顺孝顺你爹我呢，同学家一点事真是上心，屁颠屁颠大晚上还要过去。”“爹你别管了，关系好着呢。”“要是女同学就好了，关键是不太可能啊。”吴老汉略带疑惑。
“大勇不是我说你，咱长的一表人才，什么样的找不到。穷，大家都差不多一样穷。”吴勇娘叹气道。“不过这也过三十了，是得抓紧时间了。趁我俩身体还硬朗，赶紧生个孙子让我们帮着带。”“那我找个带孩子的马上回来让你们带行不行。”吴勇突然接了腔。“乌鸦嘴，别乱说话，什么黄花大闺女咱找不着，我呸呸呸！”
吴勇不多啰嗦了，赶紧带着家伙什走出了门。他忘记换那件厚面包服了，外面的天气有些冷。不过一想到张桔的笑脸，他全身开始暖和起来。风一般跑到了张菊门前。张桔有些惊讶，但还是让他进了院，一阵叮叮咚咚，很快就把三个窗户用油纸袋和高粱杆压好了，这样风进不去，自然暖和很多了。吴勇觉得自己越发像个英雄了，他非常满足于这种感觉。
不过这次张桔并没有挽留，虽然有的时候给吴勇递工具的时候，长发拂过他的脸，吴勇有些窒息，但是她冷冷的，和白天有大不同。吴勇心颤颤的，生怕哪里做错了什么。“兄弟，你以后还是不要单独来了。”张桔淡淡地说。“你一个人过日子不容易，我过来照顾你一下怎么了？”吴勇问道。“以什么身份呢？”“是呢？什么身份呢？”吴勇心里也这样问自己。
“明天一早还要去市里卖柿子，我先走了啊。”吴勇有些垂头丧气。张桔没有说话，气氛里有淡淡的忧伤，吴勇来到院门前，他觉得背后的人以后不容易见到似的，心里有点痛。“就这么结束了吗？”他问自己，“很可能。”大门重重地带上了，像是关上了吴勇内心最后一道光。他突然发疯般回头踢开要关上的门，紧紧抱住张桔一下，“等我，娶你。”张桔细小的身躯像要被揉碎。她突然觉得这些年生活的重压一股脑释放出来，整个人想要大哭一场。吴勇随即离开了。
爱吗？暂时谈不上。讨厌吗？没有。千愁万绪，只能在院子里徘徊了好一阵。儿子醒来喊了好几声妈妈，她突然意识到屋外有些凉，赶紧进了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