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俩少年进门后,一个坐,一个站,致远问,“叔叔的身体不能生气,你就忍心?”
“可他也忍心毁了我。”云冰很委屈地说,“我是我,不是他的理想寄托,这种公司我看都看够了,明争暗斗,你死我活,一家人都在里面耗尽生命。他现在又想拖我进去。”
“别太悲观,说不定,叔叔现在的努力,只是为了你以后不会像他这样难。”致远看着有些稚嫩的云冰,他只是想做自己,都要跟家里抗争一番。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富二代的经,也不好念。
“我每天都不想回去,他们说是为了我,可从小到大,我跟他们相处的时间却都没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多,你像我的家人,而他们,都只是法律上的监护人。”云冰揪着头发哽咽道。
“他们都很爱你,我能感觉得到。”致远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这个受伤的小心灵,“冰,我们再半年就十八岁了,成人了就要知道大人的不易,——养活一个家庭的不易。”
“我也懂,可我就是希望他们不要太辛苦,把身心多放在家里,这样我真的或许会接受他们的建议,就像小森一样。可是,”少年已是泪流满面,“我现在只想逃走,离那个家远远的。这样他们或许会想起我,念着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弥补我吗?我上了军校,一分钱也不会要他们的。”
“云冰,我很羡慕你,真的。”致远目无焦距道,“我妈去世后,我爸重组家庭,又有了孩子,你看,我就像个多余的,特别尴尬。”咬咬下嘴唇,致远还是说出了这些话,“爷爷看得出来我的难受,就同意跟我搬出来。虽然我是有些任性了,但我觉得我搬出来对大家都好。我并没有对谁有敌意,只是很失落,我好像失去了所有,除了爷爷。”“我爸打电话给我,我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祝福他们一家人生活得幸福,那些话我觉得我说不出口,我也会想妈妈知道了是否会介意?”
“致远,你爸他让我转告你,他很想你,有时间一定会来看你。”云冰去致远以前的住址找他的时候,致远的父亲嘱托他一定把话带到。
“我知道他也爱我,我也想他,可我看他徘徊在我和她中间,我不忍看他为难的样子。”致远说完,眼里蓦地流下一行泪。“冰,不管怎样,你家的每一个人,心都是彼此紧紧相连的。在我看来,你这样就是矫情。”撕开自己的伤口安慰了兄弟,也算是够义气了。
“对不起致远,让你又想起他们。我回去后好好跟我父亲谈一次吧,以一个成年人的口吻。不知道结果如何,希望他能听我说完。”云冰说完就走了。
他可能只是想说一说心里的郁闷,看他今天也玩得也很开心,打打闹闹地也打搅了来时那种郁闷的心境,正好合意。
当父母开始打着爱孩子的旗号,毫无底线地干涉孩子所有的选择,殊不知自己已经打响了家庭矛盾的第一枪。——亲爱的爸爸妈妈,我口渴的时候只想喝一杯水,你却给了我整个海洋。——孩子会不会被淹死?考虑过吗?
当然,致远并不任性,云冰并不矫情。他们都是好孩子,努力学习,有自己的志向,——这是独立人格的基础。
他们俩在很小的时候就住同一个小区,直到致远搬走。
致远的妈妈是生病去世的,在他14岁那年,妈妈病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就永远离开了他。走之前,她告诉致远,“妈妈是去天上了,会在天上看着致远。致远一定要努力,要争气,要独立。一定记住妈妈的话,不要依赖任何人。”所以,致远不仅学习好,爷爷还教会了他做饭干家务,他做到了妈妈要求的。
云冰幼儿园时就是致远家的常客,直到现在。父母经常忙到深夜回家,很多时候,他是在致远家过夜的,那里相当于他的第二个家。现在致远从东原市搬到了几百公里外的梧城,每天放学后,父母都是很晚才回来,他感觉自己快成了无家可归的孩子了。
出了致远家的门,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致远说得对,“我很快就是大人了。”云冰去了火车站,他订了今晚的车票,半夜12点之前能回到东原市,赶得上明天早上的课。
致远靠在沙发上,想起了小时候的点点滴滴,“云冰啊,至少,他们还会接你回家。而我,必须照着妈妈的要求活下去。我们都一样,有些孤单,但至少有朋友。”
“铃铃铃~”电话响了,致远拿起电话,话筒那边传来小森的声音,“致远,远哥,我爷爷叮嘱我,一定让你吃些消食片,多喝些热水,别积食了。记住啊!我挂了啊,再给淼淼打一个,”说完悄悄压低声音说了句,“我爷在边上盯着我打,这老头是不是很啰嗦……”
“好的,知道了,你这家伙,爷爷多好啊,照顾着你,还要担心我们,我这就去吃消食片,说实话,今天的肉吃得确实多了些。拜~”致远挂了电话就找到了消食片吃了,自言自语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小森啊,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也去看下我家的宝。”
“爷爷,”致远推开门缝,轻声地唤了声,看爷爷睡得沉,掖好他的被子就悄悄退了出去,轻轻关上房门。
躺在床上,致远有些睡不着。床头柜上放着妈妈和他的合照,他睡不着的时候就把照片拿过来,端详着妈妈慈爱的面容,他就觉得很幸福。现在妈妈要求他做个独立的孩子,他能做到的就是能自己做饭吃,能自己独揽家务活,上了大学,就有时间打工赚钱,减轻家里的负担了。虽然爷爷的退休金足够养活他们爷俩了,但他还是希望自己能让妈妈安心。
“妈妈,我做得好嘛?你会想我吗,回来看我吗?致远非常想念你。妈妈您放心,我一定会照你说的做,不依赖任何人。”
这边云冰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11点45分,当他看到妈妈仍旧躺在沙发上的时候,就知道妈妈是在等他回来。
“冰冰,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妈妈担心死了。”沙发上的妈妈坐起身,招手示意他过去。
等他坐到妈妈身边,就被妈妈一把抱住,“宝贝,你去哪里了?是去找致远了嘛?他爸爸说他搬到梧城了,你一个人过去了嘛?”
他点点头,不知道该怎样应对妈妈的关心,妈妈总喜欢这么抱着他,像小时候一样,“妈妈,”他认真地看着妈妈,“毕业后我不想考虑公司的事,你和爸能给我一点时间嘛,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我们互相都为对方考虑一下,好不好?”
妈妈认真又心疼地摸摸他的头发,“好,我和你爸不会逼你了,这个你自己决定,是爸妈眼界狭窄了。其实考军校也没啥不好的,就是管得严。这样也好,你喜欢就好。”一贯强势的妈妈突然这样让步,云冰很想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正要问,就听妈妈说,“爸爸最近琐事缠身,可能很少回家了,你不要问,爸爸妈妈正在尽力解决。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我们家冰冰是个聪明的,从军不从商,妈妈现在支持你。”
云冰有些担心,但还是顺从地回去睡了。看得出妈妈很憔悴,不让她担心自己可能就是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