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静默流逝。这洞中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傅柳一身上的伤口恢复得极快,体内真气逐渐充沛。不多时,他缓缓睁开双眼,将真气运转周天,“噗”一声,逼出浊气,这才走出洞外。外面天空放晴,一望无际,四周尽是云雾。那栋小屋依然冒着青烟。傅柳一这才想起宗门被灭的伤痛,沉步来到房间。武宁子正在写字。小武宁正在火炉旁打坐。
“看你脚步有力,伤势全好了。”武宁子说道。
“大师伯。”傅柳一正要言语。武宁子又道:“你可下山去啦。”
“弟子此次前来,就是望大师伯出山讨个公道,我玄门一脉血仇不可不报。”傅柳一咬紧牙关说道。
“玄门?血仇?”武宁子嘿嘿一笑,“我且问你,你玄门死了多少人?”
“长老弟子,共计六十三。”傅柳一道。
“共计六十三?玄门数千人,仅有六十余人丧命,何来血仇可言?”武宁子道,“宗门之于天下,天下之于道,可言可不言。倘若你仅仅局限于宗门,那你的修为难以精进。”
“小子,我观你大衍剑诀的修炼虽有小成,但倘若心结于此,恐于大道有碍。”一旁的小武宁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
“难!难!难!”武宁子一连三叹,便进了内屋。傅柳一一看,只见那白纸上赫然有一条直线,笔润饱满,独运大道。
“老头儿归隐数百年,一心只求于道。此次还是我随你下山,将此事解决,了却恩怨,你也不要执着于宗门,诸事变化,难以揣测。”小武宁道。
傅柳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此前一直纠缠于宗门,虽然修道,却忘记了大道,修为也难以精进。这时,武宁子从屋内拿出一柄剑,递给了傅柳一,道:“数年前你与故人前来拜访,老夫得饱口福,今日此剑赠送与你,以了当日之缘。”傅柳一此前曾与一个老妪来过摩围峰,那老妪与武宁子整日论道,他便在一旁伺候点心。但他始终不知那老妪是何人。傅柳一想起自己的断剑,当时因为无可奈何,只得将其丢弃,想着心爱的宝剑就此遗落,不觉潸然,问道:“敢问大师伯,这世上可有传世名剑?”
武宁子略微思考,道:“传世名剑当然有的,铁陨剑就是当世名剑,但有了名剑,并不就是天下顶顶的剑道高手,老夫八百余岁,在剑道上的造诣虽不是登峰造极,但也是炉火纯青,但即便如此,也有老夫不敌之高手。”
就在傅柳一凝思的那一刻,武宁子突然出手,一招直刺傅柳一。傅柳一向后一退,躲开这一招,怔怔望着武宁子。
武宁子道:“让老夫看看你的大衍剑诀!”傅柳一内心一喜,知道眼前这个老人是要指点自己,当即使出大衍剑诀,道声得罪,便向武宁子刺去。傅柳一可谓使出了全力,剑做寒芒,如青蛇般轻盈,如闪电般迅速。
所谓大衍剑诀,就是演化万物,只见傅柳一一会儿如雄鹰展翅,一会儿如水中之鱼,剑走轻灵,一会儿便如山间巨石,重剑无锋。但是每一招每一式都被武宁子轻易化解。傅柳一便想使出先前与韩中古对决的那道剑意,但怎么也使不出来。
两人从屋内打到山巅峰,腾云驾雾,剑气纵横,只打得天崩地裂,山雪滚滚。傅柳一使出一招衍风决之后,一剑破开茅屋。武宁子呵呵一笑,道:“小子,你看老夫这招衍风决如何?”说罢,以指作剑,随着一道剑气的散开,山峰的白云瞬间被劈成两半。
“以剑气为刃,此人好生厉害!”傅柳一暗想道。
小武宁早已躲开,看着两人的比试,摇头叹息,低声道:“小师妹看着这个样子,恐怕又要生气啦!”
山巅的武宁子道:“你的大衍剑诀剑式尚可,剑意却是不如人意。”
傅柳一道:“完备愚钝,请大师伯指点。”
“不必说指点,是宗门害了你等,太过于拘束,不要宗门还好。”武宁子道,“罢了,罢了,小武宁,你可指点几招。”
小武宁一跃而上,对着傅柳一道:“晚辈,我与你并无缘分,但看在老头子的面上,我就指点你几招。”
“指点?”一声大喝从茅屋处传来,只见那里站了一个女子,着一身大白长袍,背一柄宝剑,眉目间英姿飒爽,气质出尘,在她怀中还抱了一个婴儿,那正是傅柳一所带的孩子。
“罢了,罢了。”小武宁学着武宁子的口气说道,“他日再说罢,来日方长。”说罢,潜身一下,飞到了茅草屋旁。武宁子急忙溜开不见了。傅柳一瞧着这两人奇怪的举动,不免好笑。
只见小武宁到了那女子身旁,点头哈腰陪不是,口中说:“是老头子要比试的。”那女子兀自不依不饶,嘴中喋喋不休,横眉竖眼,甚是不快。小武宁从废墟中搬出一个凳子,让女子坐下,然后一个劲儿说武宁子的不是。那女子这才消了一点气,愤愤地望着小武宁。这时,她怀中的婴儿又在啼哭,女子又拿出一个兽皮水袋,一点一点喂给婴儿。
傅柳一瞧见婴儿,这才放了心。婴儿与他毫无关系,只是在逃命中捡到了他,傅柳一见其在路边啼哭,心中可怜,便捡了他。多日以来,到习惯了这个婴儿的存在,百般呵护。傅柳一收剑入鞘,飞来女子旁边,问道:“敢问这位前辈是?”在摩围峰他不敢妄自尊大,口称前辈,极为恭敬。
“这是我的小师妹,陆秋红,你叫其红姑便可,至于我嘛,你就叫我宁爷吧。”小武宁道。
傅柳一听着宁爷这个称呼,哭笑不得,但不得不赶遵从,只得叫了声宁爷。
“你是何人?”陆秋红问道。
“我是玄门弟子傅柳一。”傅柳一答道。
“也罢,既是玄门弟子,那你就将这茅屋修缮吧,反正老头子不见了。”陆秋红道。
“这……”傅柳一有些迟疑。
“怎么,有何难事?”刘秋红盯着傅柳一道。
“没有。”傅柳一连忙罢手,“只是这修缮的木头从何而来?”原来,这山峰尽是皑皑白雪,不见一株绿植。他被陆秋红那一眼盯得心里发憷。
“山下。”陆秋红玉手一指。
“十来根木头,你就答应了吧。”小武宁朝着傅柳一眨巴眼睛说道。
傅柳一无奈点头,他望着那有了个大窟窿的茅屋,心中也着实羞愧,说到底,那是武宁子前辈为了指教自己剑法而导致的,自然不可能一走了之。念一口诀,手中的剑自动飞出,化作一柄巨剑。傅柳一跳了上去,随后御剑下山。天气晴朗,已无大风大雪,因此他走得极为容易。不多时便看见一片参天巨树,傅柳一内心一喜,正要收剑,忽然雪地上出现几个人影。傅柳一在高处看得清楚,收了剑寻了一个藏身处,定眼一瞧,那几人不是别人,正是韩中古、飞雪等人,此外还有几人,也是天门服饰。韩中古手中拿了一柄断剑,正是傅柳一的。数人不知交谈了什么,便离开了。
白雪中,那几道人影很快就变得模糊。傅柳一急忙跟了上去,一路潜行。陆陆续续有零散的人来和韩中古等人会和,之后便一起御剑而行。傅柳一不敢靠近,只是远远跟在其后。几次忍不住想要拔剑,可是他知道,倘若此时拔剑上去,只会落得个身死道消。莫说韩中古,就连飞雪也是和他平分秋色,更不用说其中可能还藏有天门的其他高手。
一路飞过雪山,越过苍原。植绿越来越茂密,逐渐山清水秀,人际越来越多。天门的人汇聚得有数十人。傅柳一用了易容术跟在后面,始终不被发觉。天门人众只是向前赶路,也没有注意后面的人跟随。到了人多的地方,他们就收了飞剑,徒步行走。一路上走走停停,如此过了几日,来到一烟柳繁华之地——剑域。这剑域本为剑城,乃是天下公认的剑修圣地,自古剑修名士,都在剑域有一席之地。剑域有堵石墙,天下剑客的剑意都会刻在石墙上。天下剑修也以在石墙上刻下剑意为荣。
天门的人在城里进了一家客栈。傅柳一随便寻了个茶馆,一旁的伙计看他穿着破烂,随便给了他一个破碗。傅柳一不再意,喝了一口茶,这茶甘甜回味,极为香甜。不一会儿,一个老人牵了一匹骡子坐在他身边,满口黄牙,破衣烂衫,背了一口长盒。
此外这个茶摊还有一些茶客,嘴里谈论玄门与天门之间的斗争,无非是称赞天门,贬低玄门。傅柳一心中一阵难过,想不到自己的宗门一夜之间竟落败至此,但他又想起武宁子对他说得话,心中稍微释然。在跟随天门这一段时间,他的恨意变得越来越少,倒不是忘记了玄门,而是想起玄门弟子长老仅仅死亡六十三人,其余的弟子大多是不战而逃,或是弃剑投靠了天门。傅柳一心中不禁一声苦笑,想不到宗门弟子竟软弱至此。茶客们依旧津津有味地谈论玄门与天门的战争,无不夸大其词,说漫天的飞剑如雨点一般,最终天门斩杀玄门六百余。傅柳一不再听下去,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小二一见傅柳一如此慷慨,甚为高兴,裂开嘴,眼睛眯成一条缝,就要收了银子。傅柳一将剑一横,笑吟吟地望着他。
小二顿时苦了脸,道:“客官,小店实在找不出这么多银子啊!”原本来喝茶会有一些赏钱,无非是一钱两钱的,极少有这么大的银子。小二以为这是打赏给他的,谁知被傅柳一的剑挡住了。小二又大量了傅柳一,见其脸庞丑陋,又带有剑,顿时欺身恐吓道:“你穿得这么破烂,又凶神恶煞的,莫非是官府通缉的盗贼?”此话一出,除开桌上的老人,其他的人一下子躲得远远的。
傅柳一笑道:“我不是,这位老人的茶钱我给了。”说罢起身就离开了。那位老人连连鞠躬感谢。傅柳一进了天门一众那家客栈。刚一进门,只见这家客栈坐满了人,就连楼梯间也是人。个个抱着一柄剑,穿着不同的衣服。傅柳一打量了一下,莫约有五个门派,其余的全是散修。于是他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宗门对他已无所谓,人心涣散,迟早不复存在。现在他应该思考该何去何从。唯一的剑道在江湖中难以立足,因此他必须苦练苦修,方能傲立世间。客栈无人谈话,空气静得吓人,隐约有剑气纵横。
正在此剑,门口出现一道削瘦的影子。那人脚步颤颤巍巍,身上一股骡子的腥味。正是刚才与傅柳一喝茶的老人。老人瞧见傅柳一,便向他走来。周围也没人注意他。傅柳一本来就坐在墙壁一旁的凳子上,另外还坐了一人。老人硬是在两人中间挤了下来。另外一人眉目一横,就要拔剑,但看见这个老头,嘴里“呸”了一声,就站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