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传的。”
周清翘了个二郎腿,撑头斜看着蛊医,顺便还挑了挑眉,“看来老头你是不记得我了。”
“你?”蛊医只听说周清是个潇洒不羁的大将军,却实在没有其他的印象。
现在突然听到周清说这话,苍白的眉头都跟着紧紧皱了起来。
“我应该认识你吗?”蛊医的轮椅又往前前进了一小步,对着周清上下打量了一会儿。
“应该?这话说的我都要伤心了。”
周清一本正经的看着面前的老头,面上果真带了丝丝缕缕的悲伤。
小侍卫站着身后,一脸疑虑的看着自家将军。
心里还想着,周清之前还说过,自己若是跟蛊医有交情,那也不必这么麻烦了。
以那话看来,周清明显是不认识蛊医的,可这会儿站在蛊医面前,怎的他家将军又攀起旧相识来了。
跟小侍卫一样疑惑的还有一旁推着的蛊医助手,他已经跟在蛊医身边多年,从来不曾见过这个小将军。
这旧相识,到底是从哪蹦出来的?
两人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就听轮椅上的蛊医,砰的一声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就算你是一国将军又如何,竟然丝毫没有羞耻之心,敢拿我这样的百岁老人开玩笑!”
蛊医显然十分生气,雪白的胡子随着呼吸,一翘一翘的 ,面上那道长长的疤痕,也随着面部肌肉的颤抖而蠕动着。
乍一看去,十分骇人。
可周清却突地大笑了起来,尽管他喝了断肠草,却丝毫没有对蛊医的惧怕。
“老头,是你问我铁牌是哪来的,我告诉你,你却又不信。”
周清的话说的轻巧,一提铁牌,蛊医老头却更生气了,“我不许你这样的人,拿着钟离氏的信物到处信口雌黄!”
“到处?我可不敢。”周清在位子上又坐正了身子,面上的笑意尽收,终于正经起来。
“钟离氏消失百年,可这世道上,却从没有人能忘记它。”
“哼。”在钟离氏 这三个字面前,蛊医好像也失了威压,冷哼一声,气焰消了大半。
“不过,”周清重新拿起之前断肠草的茶盏,抬眼看向蛊医,“你对那钟离杳的怀念,倒算得上是长长久久。”
“竖子不配提她的名字!”
原本周清对钟离氏显现出了些许尊敬,蛊医的态度也正在渐渐平和,可钟离杳三个字,却又像一个点燃稻草的火种,轰的一声在蛊医的心底燃起了一阵燎原大火。
声音还未落,蛊医蓦地抬手,袖间一条五彩斑斓的花蛇,嗖的一声就向周清面门冲去。
周清态度虽然吊儿郎当,身手却一点都不慢。
小侍卫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自己被人一拉,再抬眼,人已经被周清拖到了一边。
而周清却欺身上前,错过那条花蛇,出手就往蛊医打去。
蛊医虽然年迈,可对周清的攻击根本不看在眼里。
只见他冷哼了一声,连手都没抬,就见一阵猩红色的雾气自他的胸前震出。
周清眼看就要欺到蛊医面门的掌风,在红雾面前也陡然改变了方向,竟是连沾都不敢沾。
几个腾挪间,周清恰好退到了小侍卫的旁边。
小侍卫灵机一动,悄声提醒道:“将军,你不是带了荼灵草吗?你可以用荼灵草解毒。”
“解毒?”周清听后撇嘴一笑,“解什么毒?这是蛊!”
“你小子倒是有点见识。”蛊医听到自己的红蛊被识破,也不生气了,反而有了些笑意。
他一生都在研究蛊,近乎痴迷,他会用蛊,制蛊,但却少有知音。
这个红雾蛊,是他近年来刚刚培育出来的,蛊虫小到几乎看不见,杀伤力十足,但也因为太小而不好掌控,他也一直未曾让这些小东西面世。
平素里,有人若是见他用红雾蛊,只以为是毒。没想到今天偶然出手,竟然被周清一眼识破。
蛊医见周清退到了一边,抬手收了小花蛇,也终于罢了手。
“小将军,我看你倒也有些顺眼,你只要说出这铁牌是从何处得来的,我便给你断肠草的解药,答应你到这祖山上来想要的东西。”
蛊医的态度依然转变,小侍卫也觉得终于胜利在望了。
可周清嘴中却仍是没有个正经,“我说过了,是你想不起来。”
“以你的年纪,我根本就不可能认识你!”这回连蛊医也有些无语了。
“是吗?”周清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只见他在房间里踱步走了一圈,最终缓缓坐到了蛊医临近的位子上。
“老头,你是真不记得我了。”说着周清还长叹了一声,仿佛蛊医真的是忘了什么故人似的。
“我不认识...”
蛊医的脾气不小,虽然白发仓仓年余百岁,可怒气带动的声音却依旧中气十足。
吓得小侍卫赶紧又往旁边躲了躲。
他实在不明白,既然上来是为了拿蛊虫的,将军为何还非要惹这蛊医,还用这种无聊的方式。
这简直是在自己找死。
他可没忘记,他们刚才还喝了蛊医的断肠草呢。
可蛊医原本气的有些发红的脸庞,却渐渐迷茫起来。
他盯看着周清年轻的容颜,这张脸他的确是从来不曾见过,可...
“老头,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一个遥远的声音,像是与面前的声音重合,穿越了层峦叠嶂的岁月,把记忆轻轻掀开了一角。
“记得。”年迈的蛊医,看着面前的周清,又仿佛穿过周清,看着曾经的故人。
“我,记得。”
蛊医沉沉的埋下头,眼中带着点点泪花。
他记得,他怎么会忘记了。
他记得五十年前,那个年轻人背着一个破烂的包袱,跑到祖山上来找他。
那时候,问的也是这样一句话。
他记得,那个如晴天霹雳的消息,几经辗转,历经十数年,终于被那个年轻人传递到了祖山上。
钟离杳。
那个他这一辈子都在承受着的不能转移之痛。
那个飘然若仙的女子,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在这个世界最破败的人世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