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大圆。”
贾老师很满意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们称之为认知边界,在认知边界的内部,包括已知和未知,统称为可知世界。而认知边界的外围,称为不可知世界。有人文艺的形容,大圆外面,就是彼岸,我们永远无法到达的彼岸。”
这句话大家都听懂了,好些个学员都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情。大家在自己的世界都是心高气傲的主,一件事情很难知晓,这可以承认。一件事情永远不可能知晓,这一点没几个人服气。
看到学员们义愤填膺,贾老师有点叹气,不过也算正常吧。当初的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那我们叉开一点教学内容,稍微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吧。”
“诸位同学,生命的本质是什么?是局限性。”
“但凡碳基生命同样脆弱,但凡硅基生命,都无法自主进化。而无论硅基生命还是碳基生命,都是三维生命,都会困囿于忒修斯之船的悖论,这就是生命本质的局限性。”
什么是忒修斯之船?有人在下面问道。
“忒修斯之船是此地土著的一个著名悖论。有一艘名为忒修斯的崭新海船某一天开始了它无尽的航程。这艘船上准备了充足的木板,一旦船体有损坏,就会使用备用木板更换损坏的木板。直到有一天,水手们发现,忒修斯之船每一个地方都被更换过了。
问题来了,现在这艘船,还是原来的船吗?如果是,它没有一处是原来的东西,为何可以说它是原来的船。如果不是,那它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是原来的船。这叫做忒修斯悖论。”
会议室里的不少学员们陷入了思索,这个问题在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版本,表达的意思没有什么不同。
也许可以对此进行一些诡辩,但是很难说服他人。悖论本来就没有什么答案嘛。。
比如在工程师学员的世界中,这个故事的版本是这样:有一个工程机混蛋,被通缉流窜了几万年。在和卫戍部队的交火中,他不停的更换身上损坏的零件,手头有什么就更换什么,记忆库中的数据格式都升级了几百遍。最后这家伙全身都换了个遍,变成了一台探测机,请问这家伙还是原来的混蛋吗。如果是,探测机怎么可能是工程机,如果不是,它又是什么时候变成的探测机。
贾老师也没真的指望有人回答,她留了几秒钟只是让学员们重新回忆一下。每一个学员,在其漫长的生命和探索中,不可避免的问过自己这样一个问题。他们思索出的答案也许是错误的,甚至是荒谬的。
但这些思索本身,就是最大的收获。我是谁?这样一个问题的思索轨迹,往往代表了一个人的全部生命历程。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工程师最后打破了沉默。即使以计算能力著称的机械世界,也无法给出这个悖论的解答。
“没有答案吗?”贾老师失笑,“这里有学员是四维生命嘛?”
“我是。”刚才那个给郝运钱币的中年美妇稍微抬了抬手。
“那请这位学员谈一谈对忒修斯悖论的看法吧。”贾老师邀请。
美妇沉默了一下,开口道:“其实我无法理解这个悖论,就我来看……”她一脸困惑,“那艘新船不是一直在那里吗?”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贾老师点了点头,心道,果然每一个识海都是四维生物,区别只是自我意识是否觉醒。
在四维生物的眼中,世界永远是过去现在和未来同时存在的模样。形象点比喻,就像漫天飞舞的时间快照,要从这些碎片中理出逻辑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她总结道:
“大家明白了没有,三维生命无法解答忒修斯悖论,四维生命无法理解忒修斯之船为什么是悖论。这就是生命本质的局限性,因为这种局限性,我们的认知存在边界。还有疑问吗?”
这次没有人不服气了。
“好,接下来我们进行神秘学的理论计算学习。在此之前”贾玲老师苦口婆心的劝道,“后面的那位男同学。”
她示意郝运。
“你能不能别往旁边的女生耳朵里吹气了,我看了都觉得痒。”
呃……
会议室里第一次爆发出哄然大笑,郝运讪讪的缩起了脑袋。
小白羞得都快钻到桌子底下了,她的脸通红通红,脚在桌子底下狠狠得踢她的小哥哥。
恋爱中的两个人,哪有好好听课的道理。就算郝运想认真,小白也不答应啊。课还没上一分钟,两人就开始交头接耳,最后干脆扒着耳朵说小话。
郝运特别机灵,他故意一边说着甜言蜜语,一边对着小白的耳朵里哈气。这可是大杀器,小白被他逗得意乱情迷,从涌泉酥到百汇。她就觉得小哥哥的声音特别温柔,小哥哥身上的气味特别好闻。小哥哥哈出的气息滚烫滚烫的灼烧着少女的心,小白当下就觉着猫抓了心一样,身体都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贾老师是老师也是长辈,小字辈谈恋爱她喜闻乐见——又不是中学要防早恋。她就是看着觉得痒,善意的提醒一句。
“顺式逻辑大家都非常清楚,但是反式逻辑只存在于神秘之中,现实中很难体验。不过我们虽然无法理解,但是可以计算。”
贾老师的课程进行到关键考点,会议室里的学员们大多专心听了起来,角落里这一场小小的青春萌动如同背景一般被人忽略而过。
“顺式逻辑,请看第一组算式。无数原因可以指向一个相同的的结果,但一个确定的原因仅指向一个结果。反式逻辑,请看第二组公式,一个原因可以得到无数结果,但一个确定的结果仅指向一个原因……”
……
……
……
在小白和郝运认真学习的时候,一位衣品相当高的华贵男士,正走在一条狭窄,但生机无限的街道上。
这是一条沿着内河港口自然形成的街道。在一旁是港口的码头卸货区,一艘艘双桅帆船停靠着,船的两舷都被漆成黑色。白色的舷号画在靠近下锚口的地方。
“货越船舷!”
现在是早上十点多,正是码头上最繁忙的时间。粗犷的搬运工和水手们大声喊着行业术语,将一箱箱的货物扛出船舱,碓卸在码头上。衣着华丽的商人,从街道另一边一栋栋的大宅子走出来。他们三三围着货物评头论足,或是讥笑水手们的粗鄙,腰上的钱袋跟着他们肥硕的身体不停晃动。
妇女们有的扎着头巾,提着篮子,有的是是刚刚买食物回来,有的是提着一些小东西向过路的水手们推销。有一些不包头巾的女士,依偎在一些可疑的建筑门口,向往来的水手们抛着媚眼。
人群络绎不绝,最无忧无虑的要属那些半大的孩子,他们用锅盖当头盔,长勺当刀剑,在石板的街道上横冲直撞,玩着骑马打仗的游戏。
天空中,几群海鸥围着桅杆的顶端盘旋,远处的海面一览无云,金灿灿的阳光洒满海面。
“阿,抱歉。”
一个半大的少女向衣着华丽的男士道歉。
小女孩穿着女仆的套裙,干净整洁,显得背后的家庭很有教养。她提着刚买的一篮子面包,上面盖着餐布。
少女为了躲避乱窜的熊孩子,差点撞上了人。她慌忙道歉,然后才抬眼看了看眼前的男人。
这是一位英俊挺拔的男士,三十多岁,脸上的轮廓清晰而温和,看起来带着令人安心的笑容。
他身穿着带着银色流苏的淡黑色天鹅绒外衣,披着深银灰色的斗篷,手上拿着一根明显昂贵的手杖。气质优雅而华贵。
最特别的是,男士的肩膀上还趴着一只懒洋洋的橘猫。这么一只柔软的动物,又让华服男士的气质不那么凌厉,反而显得有些可爱。
这个认知让女孩子羞红了脸,她赶紧站好了姿势,向男士行了一个有些生疏的淑女礼。
男士不以为意的笑笑,左手微微抬了抬黑色礼帽,这才缓缓的从少女身边走过。
“你不用那么紧张。”在少女看不到的角度上,男士肩膀上的肥猫动了动嘴,“那个小姑娘只是普通人。”
“我知道,以防万一而已。”
肥猫蹭了蹭爪子,再次开口道:
“我在这里,没有万一。”
“我当然相信主任。”男士面带微笑,像个好奇的游客一样东张西望,“我只是以防万一。”
肥猫非常人性化的叹了口气,共事也有好多年了,他知道阿光就是这个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