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着了一身白衣,狂风怒吼,却无法减去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绝然气息,这个世间,没有谁的气质比他的来得更冷。
不知道什么时候,冷墨也悄悄隐退,四周再无一人,院子里静得只听见时光流动的声音。
他就站在距离她十步开外的地方注视着她,只是注视着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因为,他真的想不出来自己应该用一副什么样的表情来注视着她。
莫依然亦是如此,她知道他一定会来找她,一定会的,如今,他便来了,而且站在距离她十步开外的地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莫依然的心便在这样的情况下,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似乎过了很长的时间,谁都没有移动半分。
莫依然虽然年龄比他大,很多事情都该她来承担,但是面对他的时候,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或许,尹天逸并不像别的小孩那般,等着将所有的事情推给她承担,因为尹天逸是一个没有童年的孩子。
他的经历,已经加速了他的成长。
莫依然捏了捏手心,终于迈着步子向他走去,唇角挂着浅浅的微笑,在尹天逸看来,却是刺眼至极。
然而,她刚刚跨出第一步,抬起的脚掌刚刚着地,便被他喝住了,他说:“剩下的路,让我来走。”只要她跨出第一步,那么剩下的路,即使是荆棘满途,他亦会执着地向她走去。
那夜,她说只要他没事,她便跟她走,如今,他真的没事,那么……她一定跟她走,因为这是她的诺言。
他不怪醒来的时候,她不在身边,因为那个时候他有事,所以她自然不在身边,但是现在他已经没事了,她就要履行她的诺言。
莫依然生生地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他坚定地向自己走来,她的眼睛突然有些酸涩,许是这初冬的风太过冷冽,吹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来。
她微微侧眸,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再回眸时,他已经赫然站在她的面前,向她伸出手来,清浅地道:“依然,我们回家。”
依然,我们回家。
真的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已然将她心里的防线全数击溃。
她看进他深邃的眸子里,那里一片清明,纯净得就好像一个孩子的眼睛,而他的动作亦不过像是在说:妈妈,我要吃糖。
是的,此刻的尹天逸,就好像一个讨要糖吃的孩子。
他的渴望那么简单,那么纯粹……
她看着他,心仿似在瞬间……碎了。
她垂眸看着他宽大的掌心,她知道这只手可以给她整个冬季的温暖,但是她的手却仿似被灌了铅那般,沉重得丝毫抬不起来。
她忽然在想,之前尹无筹问的那个问题:如果为了别人的声誉而困住自己么?
这是一个关乎两个人的问题,一个是尹无筹,一个则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尹天逸。
现在她已然嫁给了尹无筹,若是她跟着尹天逸走了,那么声誉受损的人便是尹天逸和尹无筹,他们是兄弟,她如何能够如此残忍,更何况,悠儿还在这里……
她可以什么都不顾及,却不能不顾及悠儿、尹天逸还有尹无筹。
如若,她跟着尹天逸走了,那么她此后必定得带着悠儿亡命天涯,那不是她想要给悠儿的生活。
见她久久没有反应,只是盯着他的掌心看,却又像是透过掌心看其他东西。
他唇角弯起的弧度渐渐地收敛起来,心中的怒气急剧上升,他猛地抓住莫依然的双肩,一边摇晃着她一边吼道:“你说过,只要我没事,你就会跟我走。你发过誓的!”他的眼眶倏地红了起来,里面似乎有火在燃烧。
莫依然任凭他摇晃着自己,愣是不动声色。
见她没有反应,尹天逸的心里顿时空了一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占据了他的整颗心,如今,她不在,他如何能够完整。
他猛地将她拉入怀里,紧紧地抱住她,仿似如此,便能填补他内心的空虚。
莫依然被他搂得险些透不过气来,但是她强忍着,没有动。因为她知道没有反抗的反抗,才是最好的反抗,他若累了,自会离去。
就好像有句话说的,他若是疼了,便会放手。
他低沉且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说:“我醒来的时候,你不在身边,当时我想,你一定是生气我受伤了,所以我努力地养好伤,只是为了来带你回家。”所有的哀伤与心痛都被他轻描淡写地带过,可是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当他拼尽全力从死亡边缘走了回来,身边却不见她的时候,心里是有多么的疼痛。
所以,今天,他来了,身子只是稍微好了一点,他便趁着尹无邪的不注意,带着冷墨来了。
此刻,他抱住她,就好像抱住了希望。
她无意识地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里,听着他有规律的心跳声,这样的感觉叫做幸福,但是此刻填满她内心的却是满满的苦涩。
她趋之不去,只好承受。
冷风从耳畔刮过,他的青丝掠过她的面颊,她双手抵住他的胸膛,突然把他推开,她残忍的话语随着冷风一起袭向他,“安逸王爷,我是平阳王妃,是你的嫂子。”
她只是轻启唇瓣,却将他猛地推向了地狱。
她挺直了脊背,傲然的身姿临风而站,长风卷起她的长发,不断飞舞。
尹天逸被她推了个趔趄,险些没有站稳,待他反应过来之时,才发现推他的人是莫依然。
他直起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待他站稳,莫依然又重复了一遍,“安逸王爷,我是平阳王妃,是你的二嫂,平阳王府便是我的家。”她的声色里没有一丝颤抖,平静的眸光亦是没有任何的闪躲,冷冷地回视着他的目光,顺带着将残忍的话语没入他的耳内。
尹天逸的身子几不可见的摇晃了一下,像是没有听懂那般,轻声问:“你……在说什么?”他的话语极轻极轻,被风零落在院子里的每个角落,但是莫依然却是听得及其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