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来车往,碾过的是岁月的痕迹,走过的是每个人的青春。在每个人的记忆中,或多或少都会存留下些许对于车的回忆,它承载的不仅仅是重量,更是背负的对于人与事的过往。而令我记忆犹新的则是父亲的那辆二八杠自行车。
父亲五岁的时候爷爷便走了,这对于本就贫寒的家庭无疑是雪上加霜,爷爷在沪上码头抬了一辈子的货,也算是攒下了一些家底。对于农民来说,田地莫过于命根子,所以他用一辈子的血汗钱,置办了十九亩的田地,种了不过一年,因为特殊政策,田地尽皆收了回去,所以爷爷又好像没有攒下什么家底,只留下了一辆二八杠自行车和一个破漏不堪的家,父亲正是依靠这辆车东奔西走才勉强存活了下来。
父亲年轻的时候给人做过泥瓦匠,帮人拉过蒲包,拉过煤,给人送过货,在忙一点的时节还会去车站拉送客人。那个年代不像现在,交通不是太方便,汽车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旅人们通常会选择自行车代步,一方面是节约成本,另一方面拉客的往往是方言相近的人,彼此熟络时可以拉拉家常也省去了旅途的烦恼,父亲就是通过这种方法勉强维持了家庭生计。
父亲结婚较晚,在四十岁左右的时候才有的我。打我记事起,父亲就一直骑着那辆二八杠自行车,他们如同密友一般,有的时候车身划破,父亲都会小心翼翼的给它上漆,就像是他的知己一般。
父亲每次出门回来都会给我带一些吃的,而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坐在家门前的石阶上听父亲回来的车铃声。因为二八杠自行车的车铃的设计是独具一格的,与其他车横着拨铃不同,它是需要竖着拨的,所以声音会特别的清脆响亮。每每听到车铃声,我就知道父亲回来了,我就知道我又有好吃的了。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发现路上渐渐多了很多车,各种各样的,它们都是那种方形的大盒子,四个轮子的,他们比父亲的二八杠自行车大多了,不知为何我竟有些害怕。
父亲的生意渐渐的少了,所以他经常会抽出时间去学校接我放学,坐在父亲的后面的时候,我的头只能看到父亲的后脖颈,为了安全我经常需要拽着他的衣服,但是只要能拽着就会感觉很安稳,父亲骑车的时候头需要看着四面八方,但是身体却纹丝不动,可能是他常年拉客人的缘故,坐在父亲的车后面我时常会感觉很骄傲,但是这种骄傲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全变了。
在我上高中的时候,我发现路上的车子更加的多了,那种四方盒子的车更多了,不但多,而且颜色也五花八门的,而父亲的二八杠自行车则少了。渐渐的我有些厌恶父亲的车,我觉得它的颜色一点也不美观,它的车铃声吵得就像是你睡觉时的苍蝇在你身边的骚扰,渐渐的我疏远了这辆车,也疏远了父亲。有好几次父亲想要接我放学,我都以各种理由搪塞了回去。我多么希望这辆车从我的生活中离开,虽然它真的实现了,但是却以我不希望的方式出现。
那是高一清明节前的一天,我因为有晕车的毛病,所以很不习惯坐公交车,但是为了不再坐父亲的车,我还是和父亲撒慌说我坐公交回家,其实我是打算走回家的,因为家离学校并不远。在我走到纪念馆前的十字路口时,我发现前面的车堵了起来,连警察都来了,应该是出了事故,我赶忙走了过去。爸,你怎么在这儿,我有些诧异的问道。父亲见是我,赶忙把我拉到一旁,躲在地上和我说明原尾,原来是一辆卖鱼的四轮货车蹭到了一个老太太的车顺带撞到了父亲的车,结果老太太说是父亲撞的。父亲百般解释都无济于事,只能蜷缩着蹲在地上,我第一次见到父亲这般的无所适从,警察扣了父亲的车,他也没有说什么。那天下午,我们是走着回去的,只是父亲走一会儿就会停下来,我们走了很久才回到家。
后来局里催父亲去取自行车,他一直推脱没有去取。再后来有一次和父亲去街上的时候,我发现他在一个店门口站了许久,原来是一个卖自行车的店,都是那种比较新潮的自行车,有山地的,有平地的,爸,要不我们买一辆吧?我试探性地问道。父亲迟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只说了句,算了,我们回去吧。回去的路上,父亲走在我的前头,望着他那瘦削的身体,我本想说着什么,却又慢慢缩了回去,只是循着他的步子,一步一步的跟着他,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我觉得踏实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