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的时候,依稀记得家里的老人们酒足饭饱之后,三两好友围坐在一起,绘声绘色地描述身边的离奇故事,而我们则眨巴着大眼睛,侧着耳朵,生怕错过精彩的部分,但是又感觉到害怕,紧紧搂着大人,故事听完了,晚上又要做噩梦,但是依然每次又特别的上心,甚至要缠着大人把故事讲完,于是365奇谈的一个个小故事就这样诞生了。
在1993年那个夏天,陈家庄上有户人家的孩子要考大学了,陈家父母都是一辈子老老实实的农民,没有文化,但是独生子陈涵却格外争气,高三了依然都是年级前几名,始终得到老师的青睐,哪怕经常交不上学费,没有钱买文具,老师也经常赞助。在大家眼里,陈涵最有希望成为陈家庄乃至全镇全县的状元。
陈涵真是用功,他的学习故事都被拿来成为我们这些后生的榜样。什么夏天用一桶水把腿泡在里面防蚊子,什么半夜用辣椒抹眼睛提神,什么一盏煤油灯到天亮,我们都听得耳朵生老茧了。但是每当我们打听陈涵最后考上了什么大学,得到的都是语焉不详和支支吾吾,这让我格外的好奇。
距离高考还有三个月了,所有的高三学子都在刻苦用功,更别提陈涵了,每天早晨6点准时起床,那个时候是没有闹钟的,所有人都靠公鸡打鸣,你别说,公鸡的这项技能比闹钟好,只要有一家人家的鸡笼里传出打鸣声,全村的公鸡都连续上了,那叫一个热闹。陈涵的父母还没起床,陈涵已经做好早饭,吃过早饭准备去学校了,而陈涵也不无例外地做好了全家的早饭,当然比较简单,就是把昨天的剩饭放锅里加点热水熬一下,就着咸菜。
陈涵每天早上都喜欢提前从家里出发,到学校也就十几分钟路程,但是从家到学校中间隔着一条大河,农村的这种河道虽然宽阔,除非山洪到来,平时是没有水的,因此大多数时候都可以直接从河道中趟着浅水走到对岸,这样时间就更快了,陈涵每天都直接穿过河道,来到学校外的河埂上的时候,天才渐渐微亮起来,正好趁着霞光安静看会书。
这天陈涵像往常一样,坐在河埂上看书,不知什么时候发现在他身边多了一个人,这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女孩,学生头,一脸文静地读着书。陈涵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身边的女同学,一是因为他太专注成绩,没有发现过什么女孩子让他动心,而此刻他被眼前的女孩迷住了,只一眼,长长的睫毛,略带水润的嘴唇微微略动,一只手拿着资料,一只胳膊轻轻托着下巴。
“你也是高三的吗?”陈涵忍不住想认识这个女孩,于是不假思索地问了起来,他平时可是羞于启齿,特别是对女生。
“是啊”女孩轻轻地抬头看了看陈涵,微笑着回答。
“不过我好想从来没见过你,你也住附近吗?”
“我可是每天都能看到你,你天天都在这看会书才去学校的!”女孩放下手中的书,认真地看着陈涵。
陈涵被女孩直视着不好意思,把手中的书本合起来又打开,这个时候他已经看不进了。
“我家就住附近,因为学校开学还要一会,所以在这里先看会书吧!”
女孩见陈涵似乎不好意思,也没再盯着他,笑了笑说:“我也住附近,每天看你那么用功,应该成绩很不错吧!”
“嗯,还行,基本在年级前三吧!”陈涵没有谦虚,他似乎很愿意在女孩面前承认自己的优秀,就差要把家里整面墙的各种奖项都要复述一遍。然后他又一次瞟了一眼女孩,问道:“那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我叫陈涵,是高三(5)班的。”
“哇,你成绩这么好的啊,我就不行了,我都复读了三年了,今年要再考不上,我家就不让我读书了,家里还有弟弟要读书,我爸让我去城里打工。”女孩默然。
“哦哦,没关系,看你这么认真,应该今年肯定行的,一起加油!”陈涵有些后悔,早知道不那么炫耀自己的成绩。
女孩看了看陈涵,哈哈大笑:“陈涵,我记住了!对了,我叫王丽,六班的!对了陈涵,你准备考哪所大学?”
“我啊,我的目标是北大,你呢?不过还不知道行不行,听说北大氛围很好,又在北京,我就想去北京,毕竟是首都,将来毕业机会一定很多,我们这里太穷了,如果没有高考,我们的未来在哪都不知道!”
女孩目不转睛地看着陈涵,眼神中透着欣赏,笑着说:“你肯定行的!这么刻苦!”
女孩刚说完,学校的大喇叭开始播放起进行曲,小镇上每天除了鸡打鸣的天然闹钟,那就是中学的大喇叭了,一到6:50准时播放。一到七点大门就开了,学生到校早读。
陈涵看了看学校方向,于是说道:“大门应该开了,我们去学校吧!”
王丽没有起身,看着陈涵说:“好的,那你先去吧,我再坐会,谢谢你。”
陈涵摸了摸头发,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似有不舍地说:“以后还会见到你吗?”
王丽停顿了好一会,笑了笑说:“一定会的,陈涵。”
陈涵匆匆往学校走去,身后王丽喊道:陈涵,你一定能考上北大的!
时间过的真快,一晃距离高考就剩一个多月了,很多学校都在不停地模拟考试,而陈涵最近似乎有些焦虑,除了学习任务很重,家里也出状况了,父亲的气喘老毛病也犯了,夜里不停地咳嗽,虽然父亲刻意压着咳嗽的声音,但是陈涵还是受到影响,休息的不太好,再加上晚睡早起,陈涵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陈涵忽然想到王丽,是的,已经有好久都没见到这个女孩了,也许都是一样埋头用功吧,比较高考临近,再说她不是已经复读三年了嘛,压力肯定更大,再说她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再考不上大学,就只能放弃复读了。看得出王丽那么渴望上大学,不过在农村能上高三,哪个孩子不想逃离这个穷地方,谁都想鲤鱼跳龙门,这个时代上大学是唯一的一次转换身份的跳板。
陈涵每天早晨都刻意在河埂上也就是与王丽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多待一会,非常期待能遇到王丽,恰恰一直都很失望,今天又没有遇见,他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因为就是很想见到。午后,班主任找了陈涵,问道:陈涵你最近状态不太好啊,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或者是其他问题,学校和我都对你期望很高,你要调整一下啊!
陈涵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刚好经过高三(6)班门口,他偷偷地向里面瞄了一眼,班上的学生都在低头做着试卷,似乎没人发现他,于是陈涵开始仔细地寻找着那个熟悉而模糊的身影,但是好像并没有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