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放学后，教师办公室内。
初三（14）班的班主任老师李姝雁拿起手里那张学生中考志愿书，拿起、放下，放下又拿起，看了又看。
原本开着的房门被轻轻地叩了两下后，一道纤细的身影来到了她的跟前，
“肖翎霄同学，”李姝雁的目光从书桌转向女孩，
“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她把中考志愿书递到女孩的眼前，一丝不苟的语气中有着些许的不快。
“第一志愿‘z城××卫校’，第二志愿还是‘z城××卫校’，第三志愿，这是什么？“李姝雁老师心中的不快一点一点地升腾着，
”‘z城职业技术学院’？”说到这里，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全班第一，全年级前五，初中三年以来，自己一直极其看重并引以为傲的学生，最后的中考志愿，居然～不是重点高中也就罢了，居然是卫校？技校这些？李姝雁真是越想越气。
“对不起，李老师，我只是想尽快地学成一门技术，然后早些参加工作。”肖翎霄伸手接过班主任老师递过来的那张纸，眼底，则是一片坦然。
“什么？工作？“李姝雁真是快被她气到无语了，
”以你现在的成绩，正中、一中闭着眼也能考上，只要高中三年能够保持住，上个全国顶尖儿的大学那是迟早的事儿，到时候还怕没有好工作么？”
肖翎霄大大的眼眸微微暗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如常，李姝雁仿佛看见那剪剪羽睫上沾染了某种像是水雾一样的东西，但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我只是选择了我喜欢的。”
“喜欢？“说到喜欢，李姝雁更是不解了，
”喜欢学医的话，高中毕业了你可以考医大啊？为什么要去上卫校呢？即使毕业了，也只是一名小小的护士，能有什么前途呢？”
前途吗？肖翎霄心里一阵凄凉，她又何尝不想有个好前途呢？
思绪，又飘到了那天～
～～～
“妈～”肖翎霄犹豫了半天，万分艰难地开口道，
“那个～我们学校让买中考的补习材料……”
“跟你大舅说去，找来这里做什么？”肖清菡放下手中的笊篱，从货架子上扯了块毛巾擦了擦手，看都没顾得上看她一眼，就赶紧去翻饼铛里烙着的大饼，
餐馆儿里一天到晚都忙死了，哪有时间去管她的闲事儿？
肖翎霄端起一旁的炉渣，默默地走到后院筛捡起来。
捡完之后，又赶紧在前厅打起了下手。
这天，餐馆儿里用餐的人并不算多，但肖翎霄还是一直等到父母忙过了饭点，才又提起买补习材料的事儿。
“既然把你给了你大舅了，你就是他的孩子，一切的吃穿用度都归他管，明白吗？”
他们现在倒是坦白的很了，不是说只是把她养在舅父身边么？不是说送她去外婆家只是为了上学么？肖翎霄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外婆年纪大了，大舅身体又不太好，上学期的学费，还是家里卖了两百斤的玉米才交上的……”
易天宇把手中的烟头扔到地上踩灭，烦躁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
“要多少？”
“一～一百……”
“什么？一百？”肖清菡手中的擀面杖敲得‘当当’响，
“你说得倒是轻巧啊！一百块哎！我得烙多少张饼才能卖到一百块？我雇个服务员一个月才九十块钱，你俩嘴唇一碰，就要一百？”
那个零头卡在肖翎霄的喉咙里，硬生生地就这么咽了回去。
“我放假的时候可以来餐馆儿帮忙的……”
“帮忙？”不说帮忙还好，说到帮忙，肖清菡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几个音阶，好像肖翎霄说了一个多么令人不可置信的笑话似的，
肖翎霄忘了那天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只记得泪水在脸上肆意地奔流……
～～～
“说实话，李老师，我并不想耽误太多的时间去上大学。”虽然自己不止一次地憧憬过，向往过，但是～
“李老师，我知道您是关心我，为我好，可是，我～我们家里的情况～呃～总之，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如果是经济上有困难的话，老师可以为你想办法，我们全体师生可以为你发起募捐，而且，学校里也可以帮你申请一下奖学金，”其实，对于肖翎霄的家庭情况，李姝雁作为班主任，虽不知其详却也是略有耳闻的。
再看这三年来，这孩子穿来穿去就那么两身衣服，同样的年纪却比其他孩子矮了一大截儿，明明已经十五六岁了，那身材却像从未发育似的，料想这家庭条件也好不到哪里去。
“谢谢老师您的好意，”只是～
那一年，她的二舅突发心肌梗塞，就那么没了。外公一急之下，双目失明。一时间，一家人老的老病的病亡的亡，也是无比凄惨了，万般无奈之下，这才收养了刚满十一岁的自己。
随着年龄的日渐增长，肖翎霄也慢慢了解了自己这个养女的真正含义，也看懂了那份改变她命运的收养公证书里，那一字一句所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如今，她的外公也走了，外婆已经快八十岁了，舅舅虽然还不到六十岁，但因为年轻时拉板车，出苦力伤了腰，身体也是每况愈下，
更何况那高昂的学费，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根本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不要说见了，就连听怕是都没有听说过吧？
就算自己通过老师和同学们的帮助，募得了那高昂的学费，她又怎能丢下他们，独自去求学呢？即使自己有那个时间，但他们呢？他们又有那个时间来等她吗？
而父母那里～
她始终不明白～
是酸楚模糊了自己的视线吗？肖翎霄快速地眨着双眼，不让那雾气聚集。
“但卫校和技校，真的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下的选择。”而这也是最快的方式了，不是吗？
是啊！学习一年半，第二年下半学期就能到医院或工厂实习了，那时候自己刚好十八岁，也成年了，只要自己够勤恳，够努力，好好学习，认真工作，日子，总会好的。
肖翎霄一脸认真，她有她的倔强。
李姝雁这里却是万分感慨，无限惋惜，心疼，不舍……各种滋味涌上心头，可惜啊！可惜啊！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