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清菡终于还是走了。她一个孩子都没有带,就这么干干净净地走了。
易天宇也没有再去阻拦她,他也知道,以妻子目前的状态,他的话,她定然也是听不进去的,或许她去娘家冷静一段时间也是好的,或许过些时日,事情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他一番千叮万咛后,易家人亲朋好友去了十来个,把她安全地交付到了她的父母那里。
她没哭,也没有闹,一举一动都和平日里别无两样。
母亲总是低声细语地询问着,劝解着,这个小女儿从小便性子刚烈,都怕她情伤过甚落下什么心病,最要紧的,是担心,就怕她一个想不开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她总是温柔地笑着,说自己没事儿,不会丢下父母去做什么傻事,,更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寻了短见,
见她再三保证,一家人这才稍稍放心了些,而她,下地、做饭、纳鞋底儿……在娘家做着最安静最听话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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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您快醒醒!”
易紫鸢一边摇晃着怀里的妹妹,一边焦急地望着钟表上的时间~
今天是她升级考试的日子。
她就要迟到了,可是宿醉的父亲还在酣睡,偏偏奶奶又病了~
“爸!爸!求求你,求你起来看着妹妹好不好?我已经耽误好多天了,爸!爸!”
“喊什么喊?今天请假!”易天宇从被子里露出头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伸着懒腰,却没有一点儿想要起身的意思,
像是感应到了她的迫切,怀里的妹妹扭动的更厉害了,易紫鸢再次看向桌上的钟表,
“可是,今天我们有考试……”
“不用考了,”
“爸~”
“我说不用考就不用考,爸什么爸?”易天宇终于睁开双眼,射过来的却是两道寒光,
易紫鸢不再言语,脱下背在身上的书包,默默地抱着妹妹去了自己的房间,泪水扑簌扑簌,无声地从脸颊滑落。
那孩子?何时变得这样瘦了?
这天,又是一夜宿醉的易天宇,直睡到翌日午后才醒过来,他正坐在院子里发呆的时候,易紫鸢从外推开了院门,只见她一只手抱着妹妹,怀里居然还抱着一个大西瓜,艰难地走了进来。孩子、西瓜都挂在她那竹竿一样纤细的手臂上,竟比午后的阳光来得还要刺眼,
短短几步路,她走得并不轻松,易天宇忽然怒火中烧,他气冲冲地站起身,一把把她怀里的西瓜拍落在地,
“那是表姑……”给的西瓜,看着父亲那暴怒的样子,易紫鸢胆怯地闭上了嘴。
他打她了吗?骂她了吗?做出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给谁看呢?越看易紫鸢那张和妻子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易天宇就越是烦躁,他抢过她怀里的孩子,严声斥喝道:
“滚回你的屋里去!”
易紫鸢转过身去,原本瘦小的身躯显得更加单薄了。踏马的,易天宇从裤袋里摸出一盒被压扁的香烟,拿出一根捋了捋,点燃~
他分明看到了女儿眼里有珠光在闪烁,望着关上的房门猛抽一口手里的香烟,心里却更加烦闷了。
新学期开学了,孩子们穿着新衣服,欢欢喜喜地都去上学去了。
易紫鸢放下刚打回来的猪草,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她没有时间去羡慕旁人,她还得赶紧去接后面的奶奶,奶奶自从那次生病后,身体就一直虚弱,腿脚似乎也不如从前那么利索了,
自从妈妈走后,家里的一切都乱了套,父亲每日酗酒,萎靡不振,让奶奶不得不拖着虚弱的身体天天下地干活,她可不能再让奶奶累病倒了。
单薄的小身影再次飞奔出家门,
却被刚刚回来的易天宇拦了下来,
什么?父亲刚刚说的~是~?是~?
“愣什么神?还不赶紧去准备!”
“哦,哦,”
直到父亲骑着自行车把她带到了校门口,进了学校的大门,易紫鸢才恍若梦醒一般。
她欢喜的不得了,自己终于又能够回到学校了,终于又能够念书了,
好在平时学习一直不错,虽然升级考试没赶得上,但功课总算没有落下太多,只要自己够努力,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赶上来的。
然而,易紫鸢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
易天宇对女儿的愧疚感仅仅维持了半个月,当易紫鸢怀抱着妹妹,再次站立在父亲的炕头前,看着又是一夜宿醉的父亲鼾声雷动的时候,她连呼唤的力气都没有了。
醒来的易天宇又是一阵狂怒,他甚至把家里大花公鸡的翅膀别起来,来发泄自己的满腔怒气。
易紫鸢屈腿抱膝,瑟缩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她好怕,因为此时此刻,哪怕只是发出一丁点儿的细微的动静,都可能给自己带来一场无妄之灾,她怕极了父亲那狂乱的如同鬼魅一般的神情,更是怕极了那大大的手掌甩在自己脸上的感觉,她不敢大声哭泣,只能在暗夜里默默地流泪。
她好想好想跑去外婆家找妈妈,可是,妈妈会要她吗?她连那么小的妹妹都能丢下,又怎么会留下自己呢?如果被送回来~想到此,易紫鸢小小的身子立刻颤抖起来,
不,她不能,她把脸埋进双腿之间,更何况,自己舍不得妹妹,也舍不得奶奶,而奶奶,也舍不得自己。她只有奶奶了。
妈妈已经走了,如果自己也走了,那么幼小的妹妹,岂不是更可怜?她不要妹妹面对自己现在所遭遇的一切,她要保护她,拼死也要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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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清菡站在镜子前,慢慢地梳理着过肩的卷发。
岁月静好,容颜未老,院子里的美人蕉依旧开得光彩夺目,
为何旦夕之间,自己竟过成了眼前这般光景?
“哎呀!这孩子,怎么是个‘背娘生’啊?怪不得这么能折腾呢?”
想想那时丈夫和婆婆的对话,又想到大女儿出生那天,大夫无意间说出口的言语,
虽说是头胎,但那次的产程也过分地长了些,自己更是被折腾的死去活来的,这次生产也是~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孩子?难道?她竟真是上天派来折磨自己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