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亲眼看见阿槐拉开手臂上的衣服,露出那一道道狰狞的、深可见骨的疤痕时,虞归懊恼极了。
明明那个看起来温柔的女人,却偏偏是伤害了阿槐的人。
身为母亲的人,是如何能够抛弃自己的孩子?
而被抛弃的小婴儿,又是在怎样艰难的情况下,努力活下来,长到今日。
虞归恍然发现,原来阿槐应该早就长大了,她明明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却一直维持这样娇小的模样。
又或者说,只能是这样的模样。
一瞬间,虞归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他根本就不该开口劝诫。
那些年承受过的痛苦,根本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替阿槐选择原谅。
在场所有人,看见阿槐身上的伤痕,都沉默了。
星澜捂住了胸口,有些急促地呼吸着,“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将你伤成这副模样?”
她当年将女儿掩埋后便离去了。
自然不知道在她前脚离开后,伽御辛便偷偷将阿槐挖了出来。
凭借魔女与天争命的医术,强行将阿槐的魂魄留在了一个稚嫩孩童的身体里。
阿槐死了。
可又可以说,她还活着。
只是这活着的代价,却委实有些大。
有些时候,阿槐甚至宁愿自己早早便死了,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
“谁将我伤成这样重要吗?”
阿槐的声音有些冷,“你从前管不着,如今自然也管不着。”
星澜流着泪,她还想说些什么,怀音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臂,“她说得对,您不该管她。”
神女有些凄惶无助地抬起头。
正好对上了怀音的眼神。
她拉住了星澜的小臂,有些不容置疑,“让她好好想想吧,您也该静一静。”
星澜最终被怀音半拉半拽着离去了。
阿槐自始至终也不曾回头,正如她所说,她心中如今一点也不在乎了。
什么娘亲,什么亲人,她从前没有,今后也不需要!
虞归低低垂着头,有些难过。
为阿槐的身世。
也为她经历的一切。
“别难过了。”女孩儿的声音娇娇软软的,又带着一丝嫌弃的安慰。
阿槐有些无奈,她看着面前红了眼眶的虞归。
明明是自己的回忆,却好像扒开了这家伙的痛苦一样。
“对不起。”
虞归沉默了良久,终于迸出了一句话,“是我的错,我不清楚便替你做了决定。”
阿槐有些认真的看向虞归。
直到确定了这男人的眼睛里,没有什么嫌弃的意味,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她最害怕的事情,便是虞归会觉得,她娘亲抛弃她,一定是因为她难以养活的原因。
从小伽御辛便对她讲。
她是个灾星,所以她的亲生母亲才会抛弃她。
阿槐虽然不相信,但内心隐隐也因此自卑。
可当虞归知道她身世的时候,眼中只有怜悯和爱上,却并没有其他的、令她畏惧的情绪。
阿槐才满意地点头。
她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虞归和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至少他不会嫌弃自己。
“没关系,原谅你了,不许有下次!”
稚嫩的声音娇娇软软,带着一丝霸道,虞归却甘之如饴。
星澜被怀音送回了房间,一路上都是失魂落魄的模样。
怀音看着自己亲娘的神情,只叹了一口气,又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此刻的星澜想听的,自然也不是安慰的话语。
“阿音,我真的错了吗?”
星澜有些迷茫,她是为了腹中的孩子能够活下来。
两个孩子注定了无法共存,若是她不赶紧做决定的话,便会导致他们都胎死腹中。
她只是想尽力保护另一个孩子。
难道她真的做错了吗?
阿槐的憎恨让她痛苦得无以复加,甚至无法原谅自己。
责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决定。
可真的丧心病狂吗?
当然不。
怀音也已经身为人母,若换了她,也做不到比星澜做得更好。
但阿槐的憎恨却也没错。
一个生下来便注定了死亡的孩子,被母亲牺牲掉,只为了给另一个孩子存活下来的机会。
被牺牲掉的那个,注定了会带着仇恨离去。
这件事最无解的地方,便是所有人都没有错。
他们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奈何,造化弄人!
安顿好了星澜,怀音最终有些失落的离开。
她的心情当然也不太好。
任谁知道自己的生命,是用另一条生命换来的,想必心情都不太好。
怀音并不会觉得自己的幸运的。
相反,她其实有些自责。
倘若当初被抛弃的人是她,阿槐或许便不会经历那些。
她的姐姐,经历的那种种,说是替自己受过也不假。
或许是看出了自家娘亲的心情不好,小包子一路上都乖乖的,既不吵也不闹。
回到了垂云峰,君故正等在殿门口,微笑着看她。
那一种感觉很是奇妙,将怀音心头的阴霾驱散了不少。
“师父。”
怀音噘起了嘴,有些娇声娇气地唤道。
便是因为这一个动作,让君故一眼便看出来了,她的小丫头,似乎情绪不太好。
男人顺手将小包子从怀音的手里捞了过来,颠了颠。
或许是因为伙食还不错,在天外天上养得精细,这小家伙最近胖了不少。
肉乎乎的。
越发像个翻滚的小肉球。
抱着自己的儿子,君故还有闲心伸出手摸了摸怀音的头,“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对待妻子,神尊和对待自己的儿子没什么区别。
或许是因为年龄就在那里,虽然已经身为一个孩子的母亲,但怀音还是很稚嫩。
特别是在君故面前,仿佛还是那个肆无忌惮的小女孩儿。
怀音摇了摇头,只是她那表情,任谁都看得出来苦大仇深。
君故揉了揉小包子的脸,又看了怀音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轻轻笑出了声。
怀音看着他那无奈的笑容,忽然生出了一种心思都被人看穿的感觉。
一时间恼羞成怒,“不许笑!”
“好,不笑。”
对于怀音,君故向来是宠溺的,当即便收起了笑容,只是手依旧不规矩地揉乱了妻子的发。
怀音:......
虽然他答应得很快,但自己好像感觉更生气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