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电话,宁静的夜里,话音清晰的传了出来。
“您好,请问您是林墨初先生吗?”
“对,我是林墨初。”
“请问,车牌号是天A68888的车是您名下的吗?”
“是……,是出了什么事?”林墨初皱起眉头,声音变得紧张起来。
“是这样的林先生,云衡山弯道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从车牌号查到是您名下的车辆,司机已经不行了,方便的话,您来现场确认一下……”
他愣了几秒,随即声音低沉的说:“好,我知道了。”一脸凝重的挂断了电话。随后急急忙忙按了拨号键,应该是给张叔打了过去。
可是那边传来的却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一直打,一直是这个提示音,之后就看到林墨初脸色惨白的拿着手机站在原地,不再动弹。
我站到他身边,抱住了他:“是张叔开的车吗?林墨初,给你的司机打电话吧,我陪你去现场,我们现在就去。你先不要着急,也有可能不是他本人,是他的司机呢?”
“张叔每个周末都会独自回到永宁镇的老家,去远方亲戚家里看望一个他收养的孩子。到永宁镇,云衡山是必经之地。今天,刚好周末……”他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把他抱的更紧了些,心疼的说道:“给司机打电话吧,不管结果是什么,我们都要去面对,我陪着你。”
一路上他都紧紧攥着我的手,满脸的悲伤和不安。而我,确实不太知道如何去安抚他的情绪。只是让他靠在我的肩膀上,不停地抚摸着他攥着我的手,却无法开口说出半句安慰的话语。如果真的是张叔,这比切肤之痛更让他难受吧。
林墨初的亲人已经所剩无几了,老天爷,求你,不要再去折磨他了。
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到了现场。远远的就看到救护车和警车闪着红色的光芒。
林墨初下车跑过去查看情况,我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这条山道,路况其实并没有那么差,公路从山腰绕过去,形成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弯道,弯道下是五米高的悬崖,悬崖下是一片小树林。车应该就是在转弯的时候,撞破护栏,坠下了悬崖。
应该是油箱爆炸,整个车身付之一炬,车里的人也已经死了。因为尸体已经被烧得一片焦黑。
林墨初下意识的用手蒙住了我的双眼,让我转过了身,大概是怕我被这惨烈的场景给吓到。
我拿开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我没事。他可能一时忘了,我是学医的,开胸破肚这么血腥的事我们每天都在做,这又算的了什么。
尸体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不成人形。再加上喷上去的灭火器的干粉,根本就看不出长相,法医说只能模糊地辨认出是一名男性,想要确认死者是不是张东阳,还要做DNA鉴定。
但是,结果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林墨初恢复了镇定,从容淡定的和警察们询问着情况。只有我知道,现在的他,心里该有多难过,有多痛。张叔,可是他视为父亲一般的人啊!一定是从小磨炼的心智吧,能让他在这样的情况下,掌控情绪,临危不乱。
大致情况就是,路过的车辆看到悬崖下的火光,报了警。警察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被烧的一片狼藉了。初步认定,这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因为地面上只有一辆车的刹车痕迹,可能是车速过快或是司机分心走神的时候,刚好拐弯,踩刹车已经来不及,坠下了悬崖,随后车辆油箱发生爆炸。
林墨初对警察这个初步定论没有过多的辩解,只是异常冷静的说了一句:“尸检吧。”
处理完一切回来的路上,我小心翼翼的问他:“林墨初,你能确定是张叔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没到现场,我就大概能确定了。”
“为什么?你要求尸检,是怀疑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
“张叔开了20多年的车,是个老司机了。永宁镇是他的老家,虽然父母都不在了,他还是经常回去的。不仅仅是去看他寄养在远房亲戚家的小童,还会到他逝去亲人的墓前坐坐。那条路他是再熟悉不过了,闭着眼睛都能开过去,怎么可能在弯道出事。还有……,刹车痕迹太浅,只是轻轻的一道,还很短,栏杆附近也几乎没有,我怀疑,他在坠崖前,就已经失去意识了。”林墨初说这段话的时候,眼神果决,我知道,他应该是确定了。
我被林墨初冷静的分析惊到了,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那么,这难道是一起谋杀案?我瞬间后背发凉,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天大的内幕?
林墨初应该是知道些什么吧,只是没有对我说。
我不放心的一直陪在他身边,寸步不离。这一夜我们都没有合眼,他只是静静的坐着,思考着什么。而我,不想打扰他,双手抱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肩上,以示有我在。天一亮,他催促着让司机送我回了学校,说是不能耽误了我的课。尸检结果出来,他会告诉用我的。
一整天我都是迷迷糊糊的,不停地看手机,等他打给我的电话。直到晚上,手机都没有响起。晚上下课,我打电话给他,一直忙音。打车去酒店找他,被告知不在。又继续打电话,终于通了。
“林墨初你干嘛呢?!电话一直打不通,又不在酒店,你知不知道我都要急死了!”按捺不住焦急的情绪,我对他嚷了起来。
“我没事秦玥,只是来警局处理张叔的事情。你别担心,郭浩宇也在呢,你就先回宿舍吧,我稍晚一些也就回去了。”他平静的说。
“我去找你,你等着我。”没等他回答,我挂断了电话,打车去了警局。我是真的放心不下,因为林墨初从事发到现在,太冷静了,冷静到令人害怕。
路上一直堵车,到警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昏黄的路灯下,林墨初一个人站在警局门口,应该是在等我吧。我远远的看着他,面容憔悴,满脸疲惫,见到了我却还是颓然的笑了,这一瞬间,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走过去抱住他:“林墨初,事情都处理完了吗?我们回去吧。”
他点了点头,揽着我的肩膀走到警局院内,郭浩宇开车过来,我们一起回了酒店。
晚饭也是没吃几口,饭间我们三个人都默契般没有说话。郭浩宇离开后,我陪林墨初回了房间。
我像照顾病人一样,拉着他躺到床上,帮他脱掉鞋子。
他用不解的眼神看着我。
我说:“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用说,好好休息,你太累了,先好好睡一觉吧。今晚我不走了,陪着你。”
他却难得笑了出来。拉过我的手说:“秦玥,我真没事。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想办法去处理和解决。”
“张叔的尸检结结结果出来了吗?”
“没有,哪有那么快?不过,我问了公安内部的人,张叔应该是被人用枪打中了左侧的脖子,才开车坠崖的。别的事情……,秦玥你就不要再多问了,都交给警察处理吧。”
中枪?!这是什么样的仇怨竟然枪杀?!
我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越发担心林墨初的处境和安危。他一定是有很多事情在瞒着我吧,可是他不想说,我又怎好再追问。
从这天开始,我每天晚上下课都会去酒店陪林墨初,第一是想抚慰他的伤痛。第二,是我放心不下他孤单的一个人。他倒也没对我做什么越矩之事。
舍友们都很意外的问我,是不是和他住在一起了,我没有否认。以前觉得这种事很丢脸,现在真的这样做了,倒也释怀了。毕竟,他最重要。
张叔葬礼那天,我让林墨初带我一起去了永宁镇。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小童,一个约摸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儿。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眨着,看着就惹人怜爱。
进进出出的还有许多穿黑色西装打领带的人,开着豪车,或是带着司机。他们也都一一过来和林墨初打招呼,大都是以长辈的身份拍拍他的肩膀,说着同样一句“小初,节哀。”好像去世的是林墨初的父亲。
我站在他的身后,一直低着头。
来的还有林家奶奶。我猜,他父亲,应该也到了。
想必,张叔生前的地位,应该是很高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