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天还黑着,文慧突然腹痛难当,福生急忙起身烧水,初为人父的他,虽也是行医多年的大夫,然此时已慌乱了手脚。
林若雲闻讯赶来,文慧已疼得湿汗淋漓,验看之后方知大半为紧张所致。林若雲一边让福生去准备生产的物品,一边安抚文慧,过了会儿,倒还真起了些作用,似乎疼痛也能忍住了。
“没事没事,你这样只会白白的消耗力气,待会儿真要生时,反而使不上力了。”林若雲帮她擦去汗水,喂她吃了几口东西。
虽说这是第一胎,她难免慌张,动静大却未必有事,从脉象上看也没有任何问题,先前都是慌了神之故。气得林若雲把福生好一番数落,怎么说也是个大夫,还曾跟着柳逸阳出门行医过多次,已算见多识广,这会儿却先一个稳不住了。
福生被骂也甘愿,谁让这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呢,若此时都能镇静自若,那才奇了怪!
天渐渐亮了,文慧腹痛加剧,感觉孩子比她还着急,迫切的想要看看这个世界。好在她身体养得不错,也没有一味贪吃躲懒,只半个时辰便顺利诞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儿。
福生开心得都快流泪了,对他而言,没有比母女平安更好的消息!
休息了几个时辰,文慧的体力也恢复了些,夫妻俩抱着孩子越看越舍不得放下。林若雲一进门就看到了这幕,忍不住发笑,“你们两个也做了人家的爹娘了,这回可是欢喜无比了。来看看,这是我给孩子绣的肚兜,还有两件小衣服,可还喜欢?”
福生抱着孩子,文慧赶紧接了过来,小衣服着实可爱,绣工也好。
“多谢姑娘,孩子能穿上您给缝制的衣服,是她的福气!”
“这是应该的。”林若雲笑了笑,从福生手里接过了孩子,胖乎乎的小脸,大大的眼睛看着她,真是惹人爱,“可取好名字了?”
夫妻俩相视而笑,说道:“我们刚才还商量着,想让您来给孩子取名字,这不是还没来及跟您说呢。”
“我取?”林若雲看他们说的认真,便细细的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两句,“静女其姝,静女其娈(luan)……叫姝娈可好?”
“姝娈……”夫妻俩轻声重复了一遍,连声道:“好,就叫姝娈!”
小小医馆,也因这个初生的小婴儿,变得喜庆热闹起来。
而在骷谷萧庄中,闫冬依旧进行着不甘愿的修炼,三大长老每日盯得紧,习惯了自在生活的他,欲哭无泪。好容易可以休息下,清风明月又要问东问西,讲解开导个没完没了,突然好希望林若雲能回来!
夜深人静时,闫冬偷偷溜出房间,来到入谷时经过的那道厚重石门前,上下摸索着机关,想着如何才能打开,又不被人发觉……
“你在做什么?”
闫冬吓得坐在了地上,回头一看是柳逸阳,才抚了抚胸口,“反正我也睡不着,就随便走走,随便看看。”
柳逸阳面无悦色,看了他半响,又转身往回走。闫冬不知这是何意,却也知道不可能再从这扇门出去了,只好跟着他回到了萧庄。
“喂,你真不想要天之灵气了?”
柳逸阳停下脚步,轻声道:“由不得我。”
“若是由得呢?”闫冬摊了摊手,说道:“我看你也睡不着,不如咱们随便聊聊,不必一板一眼,全当闲聊。”
柳逸阳转过身,认真的看着他,“若是由得,我自然想要!”
“也是,你修为高深,再得天之灵气益助,试问天下还有谁能与你匹敌!”闫冬哈哈一笑,“这样的好事哪里适合我,他们把我看得太高了,我是知道自己的,再怎么修炼也不及你一分,莫说救世,恐怕面对魔界的那一刻,我已灰飞烟灭。”
柳逸阳本想劝他,可此时却无法开口,他说的确也属实。尽管尚有七年可磨练,又怎能保证他在这短暂的岁月中,完全的掌控天之灵气呢?更何况,这只是个开始,而这个开始已属困难。
“你怕不怕死?”闫冬又问道。
柳逸阳轻轻回道:“不知,或许……分情况吧。”
“呵呵……”闫冬笑了起来,“你这人真有意思,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吗?失去灵气,不可能没有任何改变,你也活了这么久了,可你与我不同,我只是个普通人,仅这张脸常年不变,就被人当作怪物一样避之不及。唉,你不要以为我是怕死才溜走,我是担心空有天之灵气却什么都做不了,到时候连累所有人陪葬,也是于心不忍啊。”
柳逸阳面色未改,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所言不虚,突然接受这匪夷所思之事本就不易,想想当初的林若雲不也是如此,厌恶、憎恨、排斥!若非一次一次的危机,矛头都指向地之灵气,她也不会强打精神,逼着自己接受一切。
“你,不妨想想她,”柳逸阳转身望着那座殷红的高塔,平心静气的说,“你与她,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如果你觉得自己被排斥在众生之外,那么她也是。不过,你可以这样想,至少还有这么一个人陪着,再不会孤独,也不再寂寥,此生还有何求索?”
闫冬静静的看着,听着,忽然问,“这些年,你可曾孤独,可曾寂寥?”
“我无时无刻不觉得孤独寂寥,亦无时无刻不觉得满足!”柳逸阳心中百味杂陈,心绪却从没有过的平静。
闫冬似乎觉得很好笑,便笑了几声,“你喜欢上她了,是吧?来到这以后,我就发觉了,虽然你们谁都没对我说,但我看得出来。你知道吗,我也曾订过亲,从十九岁到二十五岁,爹娘一共给我订过三门亲,但每次即将迎亲时,她们都无一例外暴病而亡!之后,再无人敢给我提亲,所有的女孩,甚至媒人见到我都绕路而行,那时我也觉得自己就是个克星!”
柳逸阳稍稍转了下脸,说道:“虽然她不曾订过亲,但在她身边已有许多人离去,哪怕有些因由牵强,她也同样揽在自己身上。”
“我能了解这种感觉,在她的心中,和我有着一样的恨!”
这一晚聊过,闫冬的情绪发生了改变,虽然修炼继续,但每超过两个时辰便顾自去休息,任谁说也不听,可急坏了三大长老。
文慧生产不久,安山城下了第一场雪,夹杂着雨丝稀稀落落,洋洋洒洒。林若雲估摸着时日,也该回去看看了,距三月初三,尚不足四月。安顿好医馆的一切,第二日便回到了骷谷……
三大长老见到她,如见救星一般,却又因无法劝导闫冬而心有愧疚。林若雲了解了这段时日所有的事后,并未责备一句,而是静静的回房去了。
众人不解,又不好追着去问,都愣在了原地。闫冬却感概道:“她是清楚的,并未对我抱任何希望,所以她离开这里多日,如今回来更不愿强求什么。”
“并非如此!”柳逸阳肯定的说道:“她是不愿将自己曾背负过的重枷,再在你的身上重现,她想尊重你的意愿,却又无法代替你来选择。这些年,我们所有人都想找到你,只有她左右为难。”
闫冬将他的话听了进去,起身便往后面的院子赶去,几乎没有丝毫迟疑,推开门就进,反手便将门关了起来。
林若雲站在堂前,望着墙上的两幅画卷,见他风风火火,依旧连敲门都不会,人就已经站在她身旁了。闫冬仔细端详着画卷中的两个人,这是用羊皮制成的画布,颜色是使用特殊的植物汁液和动物的血液调配而成。这两人看起来丝毫灵韵都没有,像是初学画者笔下死板的轮廓,但论画工又绝非如此,想必作此画者,那时的心境和他们现在是一样的吧。
“第一次看这女人时,你和她一模一样,但再看一次,却是全完的不同!”闫冬撇着嘴,咂叹道:“他们两个,死心却不甘心!我也不同,我既不死心也不甘心,你好像不知道该死心,还是该不甘心!”
林若雲诧异的看着他,这两幅画自己看了不知多少遍,终究看不懂看不透,不想他竟然一语道破,而且连同自己……
“你这表情告诉我,我看穿了你的心,还有他们的。”闫冬似笑非笑了几声,“人心最复杂,却也最简单,不在他们,而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