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叔离开也就半个时辰,林若雲便从外面回来了,一进门就瞅见福生一边低头记着帐,一边脸上笑开了花,甚为不解。
“林姑娘回来了,外头可热吧,下次还是让我去送药吧。”福生放下手中的笔,从柜后走了出来,又道:“刚才钟叔过来了,还拎了两只乌鸡呢!”
这位钟叔的门道还真多,林若雲顿时一喜,“这可当真是稀罕物了,前几日我还想着从哪弄只来就好了,这不立刻就有了,钟叔有什么好东西都忘不了咱医馆。待会儿,你先杀一只,稍后我就炖上。”
“呵呵呵,这可不是我偷懒。”福生神秘兮兮的偷笑着,指了指后院,轻声道:“里头可是有个现成的人,请等着您差遣呢。”
现成的人?林若雲一愣,微微蹙了下眉,问道:“他,回来了?”
福生笑着点点头,又道:“比您早不了多会儿,我还奇怪呢,这次怎么才走了一个多月就回来了,八成是心里放不下您吧。要我说您就开个口让他别再出去了,这都多少年了,您何苦为难自己又为难他呢,两个人不是挺好嘛!”
“多嘴!”林若雲脸一板,责道:“胳膊肘竟外拐,什么时候被他收买了,竟还帮他说起话来!”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福生连连摆手,正色道:“我完全是为您考虑,我是医馆的人,怎么可能被别人收买出卖您呢!”
林若雲噗哧一笑,瞪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后院。一个熟悉的背影正站在晒药的木架子前,在这许多年里,他总是这般,对药材、对自己,耐心从未减少过分毫。
林若雲的脸上慢慢浮出一丝温柔,轻声道:“这次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至少过了伏天吗?”
“你是高兴我回来得早,还是埋怨我离开得久?”
他这一张口,林若雲便听出些闷气来,便回道:“我不过随口一问,哪有这么深的意思。”
柳逸阳拍了拍手上的药渣,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她,那份不高兴明明白白的挂在脸上。走上前几步,沉了沉气说道:“我真是想不生气都不行,你自己看好了,天上那是什么?”
林若雲不禁抬起头,蓝天上,白云中,有一点若隐若现的红色亮点,那还能是什么,不就是魔晶石嘛!
“九星连珠之期已迫在眉睫,是不是?”柳逸阳皱起眉头,神色中有几分痛楚难以疏解,“你答应过我,事情不论大小,都不会再瞒着我。可这么大的事,你还是不跟我说!”
“逸阳……”
“我不想听你说什么怕连累我的话,这只会让我更生气!”柳逸阳板起脸,坚决的斩断了她后面的话。林若雲默默低下了头,她这副样子简直让柳逸阳难以自控。她心痛,他只会更心痛,她为难,他也只会为了她的为难而痛上加痛!
柳逸阳又向前一步,轻轻握住她的手,“雲儿,其实我想听的很简单,只要你说希望我留下,希望我陪在你身边,希望我与你一同面对所有的事!”
林若雲抬起头,眼中星芒微闪,略有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不要点头,我要你说出来!”
这……林若雲心头顿时一跳,两片绯红浮上脸颊,被他握着的手也不自在起来。
这样的反应对柳逸阳而言是再好不过了,不禁心里暗自高兴,就连这脸上也是笑容骤起,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你在害羞吗?那不如说个简单的好了……说你喜欢我!”
林若雲身子一震,想把手抽了出来,却被他抓得更紧了,脸上热热的发烫,不禁嗔斥道:“几时学得这般油腔滑调,越发的不正经了!”
“这还不是被你逼的!”柳逸阳苦着脸,冤道:“你可知,我这心悬了多少年?”
林若雲咬了咬唇,哼道:“难道,我还能甩开你吗!”
柳逸阳暗自隐笑却还假意板着脸,将她的手松开,心有不满的说道:“你是怪我缠着你吗?那我每次一离开就是好几个月,你可有想过我?若是一次都没有,那我明天一早就走!”
走?林若雲看他满不在乎,心里一急,口中责道:“真真是越发得寸进尺了,明明知道偏还要问!你走好了,若是能安心走出这安山城,那往后就别再理我!”
柳逸阳好生无奈,怎么反被将了一军?无比委屈的说道:“明明是我想讨个便宜,怎的反过来却被你占了去?你也是越来越不讲理了啊,小女人!”
原本林若雲还生着气,可这话听进心里,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的笑了出来,脸上挂着几分得意,道:“便宜岂是那么好讨的!不如我白送你个大便宜,可好?”
“是什么?”
林若雲重新严肃起来,目光撩了一下北墙,说道:“厨房有两只乌鸡,你且去帮我杀一只来!这样的好事,我可舍不得留给别人呐。”
“好事?是你自己下不去手吧!”柳逸阳瞥了她一眼,随即正色道:“咳咳,这也好办,就看你的表现如何了,能不能让我有力气拎菜刀啊……我是不急,反正那鸡杀了也不是炖给我吃的。”
“你也就会欺负我!”林若雲气呼呼的瞪了瞪他,很不甘愿的说道:“说吧,想怎样?”
柳逸阳顿时大喜,这才是真正的大便宜呢,“今天晚上……”接下去的话,都是附在林若雲的耳边悄悄说的,虽然也就一两句,却显得十分神秘。柳逸阳说完,随后直起身来,几分得意的笑着,“怎么样,这不算强人所难吧?”
说到难,怕是柳逸阳整个人都让林若雲为难,反之也是一样。可难也有难的好处,自从那日在医馆门前偶遇,没有惊喜的神情,没有激动的泪水,也没有重逢后的话语。只是静静的站了片刻,她转身走进了医馆,他也随着走了进去……
那时候,医馆里还有病人,他就等在一旁,直到她忙完了所有的事,她端了一杯茶给他,两人都安静的坐着。
许久之后,她问他住在何处?他说还没想好。
就这样,他在这家医馆住了下来,但没多久便离开了。此后,每隔半年或者一年才回来一次,待上一两个月又会离开。
她守着洛安山,守着这医馆,一守就是百余年,而他守着那份初心,守着她,一守也是百余年!这种感觉似乎从相识那日起,就不曾改变,一切都是那样自然,一切又都是那样困难……他的心从未想过要放手,也一直坚持着,而她没想过要坚持,可心却从没放手。
天黑了,夜晚来临。
医馆早已上了门板,福生也回家了,他是个孤儿,三岁时和母亲逃难到了安山城,过着沿街乞讨的生活,没多久母亲病倒了,好心的人们将他们母子带到这家特别的医馆,可母亲还未到门口便咽了气。
他坐在医馆门前一直哭,后来林若雲送一个病人出来时,瞧见了可怜的福生便收养了他,还安葬了他的母亲。
如今,福生已经二十五岁了,三年前成了亲,就住在医馆旁边的偏房中。妻子叫文慧,从小体弱的她有一次昏倒在街边,是福生救了她,并每月送药到她家中,二人日久生情,之后便成了亲。
“先别忙了,吃饭吧,待会儿菜都凉了。”
文慧放下手中的针线,从里屋走了出来,接过丈夫手中的碗,盛着盆里的米饭,“今天医馆不忙吧,你回来得倒早。”
“呵呵,忙不忙的我也要早回来的。”福生端着一大碗米饭,拨了两口,笑道:“柳公子回来了,和姑娘在后院说了一下午话,我看这话还要说到后半夜呢,我在那多不方便啊。”
“真的?”文慧面露喜色,但随后又皱着眉叹了口气,“都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留心瞧了好多次,俩人明明都是有心人,偏要这般不坦率,这样年复一年的把大好时光都耽搁过去了。”
福生也是一声叹,回忆道:“我第一次见柳公子,是在林姑娘收留我的几个月后,那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柳公子和林姑娘一样,都是温柔和气的人。后来长大了才发现,他们在一起时,总有哪里说不出的古怪,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