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凌博拿着自己新得来的书,正沾沾自喜……
凌义也正一本一本整理着从牛车搬下来的书本,面上没什么表情,可抿起的唇角,和微潋的眸子,都透露出,他此时的心情不错。
凌云则拿着新得来的工具,眯着笑脸,那工具是由一个木盒子装着,里面有一些小刀,刻刀,尖子……
都是一些比较锋利的工具。
宁夏从厨房里走出来,正巧看到凌云手里摆弄着那些工具,说道,“要小心一些,不要伤到手。”
凌云抬起头,一双亮晶晶的眸色里满是亮色,他点了点头。
宁夏见此,也不再说什么。
之前凌云也跟着她摆弄过一些锋利的刀具,见他小心,也很上手,便给他买了这个,也好让他学着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对于每个孩子喜欢的、感兴趣的,只要不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宁夏都表示自己支持的态度……
“娘亲,那个哥哥姐姐为什么要来我们家?”凌安手里抱着零食,吃得满嘴都是,边说变问。
宁夏看他毫不节制地吃着零嘴,说道,“又没有人跟你抢,不要吃那么多,待会儿晚饭吃不下了。”
凌安顿了顿,听话地没有再吃,只是恋恋不舍地看着怀里的小零食。
“留着明天再吃。”宁夏说。
凌安点了点小脑袋,又说,“娘亲你还没有回答我。”
“因为哥哥姐姐没有地方去,所以娘亲就把他们带回来了。”宁夏顿了顿,怕他又问其他的,又说,
“你要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哥哥姐姐,要是他们不想说,不许缠着不放。”
凌安点了点头。
宁夏则走到一侧的小麻袋里,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都是油纸装着的,一包一包。
她买零嘴的时候,其实买了五份,只是凌安与凌天的那份最多,老大老二他们三也有一份。
当宁夏拿着小零食分过去的时候,凌义的眼神划过一丝错愕……
这个纸包他认得,小四和小五都有一份,他本以为,这是她给小四小五单独买的,没想到自己也有份……
“怎么了?”见凌义没有接,宁夏有些疑惑。
凌义伸手接过,打开纸包,里面装了些糖,还有糕点,红枣……
宁夏说,“我见你们几个都不贪嘴,就没买很多,尝尝嘴,要是喜欢,以后我给你们做。我告诉你们,我做的糕点,可比这些小零嘴好吃多了。”
宁夏说的时候,忍不住想到,在之前,那时候科技发达,什么小零嘴没有啊,蛋糕、水果糖、牛奶、面包、辣条、油炸小食品……
只是那时候她身体不好,很少有机会能吃到这些……
记忆里,在满山遍野都是金灿灿的田野里,爷爷的叫喊声在麦田里响起,她欢快地跑回去,嘴角还沾着没有擦干净的辣椒油……
是小伙伴给她吃了家里人严禁她进食的辣条,她偷吃了……
爷爷看着小小的她,都不需要看,空气里就带着一股浓浓的辣油味,爷爷立马知道,她偷吃了……
慈祥的老人没有责骂,只是笑眯眯地说道,“是谁家的小猫咪偷吃了?”
小小的她信以为真,她好奇地抬起头,嘴角还沾着没有擦干净的辣油,小嘴唇也红红的,她奶声奶气地问,
“爷爷,小猫咪还会偷吃啊?”
她记得小猫咪很听话啊,怎么会偷吃……
“是啊,小馋猫偷吃了,还不擦嘴咯。”
老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地擦过她的嘴角,将上面的辣油给擦掉,坏心眼地看着她说,“你看。”
小小的她立马面红耳赤,她低着头,不敢再抬头,耳边是老人戏谑的笑声,让她更加无地自容……
回忆到这,宁夏恍惚地回过神来,眼睛涩了一瞬。
宁夏又将另外两袋分给凌博和凌云,说道,“饭前不许多吃,吃一点就好,等一下还要留着肚子吃饭。”
见他们乖乖点头,宁夏这才转身回了厨房里。
凌渊远远地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
……
晚饭的香味粥,很快就好了。
凌渊将热气腾腾的粥从厨房里端着出来,一路走到院子里那长桌前放下,宁夏跟在身后,手里拿着一叠碗筷,步履轻移……
几个孩子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宁夏将碗递过去,小萝卜头们伸着小胖手接过,宁夏又一勺一勺分好。
正巧这时,白蔹和白芷洗干净身上的污秽后,露出原本的样貌,从小竹屋里走出来。
凌安见了,立马扭头看了过去。
白蔹拥有一张阴柔的脸,白白嫩嫩的脸颊,上面带着几条未好的血痕,沉着脸的时候,看起来异常不好惹。
此时的他恭顺地垂着眼睑,顶着一张阴柔的脸,
等他走近了,常年不见光的肌肤,苍白无力,映衬着俊秀的五官,额头光洁,一双细眉下,目光如水,披散的长发垂在脑后,整个人极其充分展现了少年的柔弱……
他身侧的白芷,有着一张如玉般温和的脸,不甚美艳,但胜在眉清目秀,雅致高涵,整个人淡雅的宛如江南烟雨,她恭敬地露出一抹微笑……
两兄妹的气质不凡,怎么看,在未沦为奴籍之时,应当出身不凡,大概是有些底蕴家族出身的……
宁夏看了过去,朝着两人招了招手,说道,“快过来,就等你们两个了。”
白蔹与白芷走过来,远远地他们便已经闻到了,粥的香味,肚子早已经饿得麻木,机械地发出难耐的声音。
见主家向自己招手,两人对视了一眼,白蔹想了想,以前是怎么样来着,他说道,“我们为奴,规矩里,没有资格和夫人们坐一桌。我和小芷端到一边吃,就行了。”
宁夏摆了摆手,说道,“我们是农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没有那么多规矩,我许你们坐这吃,就坐这吃。”
见宁夏如此说,两人不再拒绝,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宁夏看着长长的竹桌想到,好在当时她觉得家里的孩子多,正方形的桌子坐不下,便做了一条长桌,现在还正好就坐得下。
白蔹和白芷双手捧着暖乎乎的粥,当喝道第一口时,两人怔愣了一瞬。
那香滑的粥,光滑绵密,瓷碗在光线下照射呈完美的半透明状态,里面盛着一碗香喷喷的粥,上面覆盖这一层薄薄的香油,粥里面还有鸡蛋、碎肉、菜……
这绝对是他们吃过最好吃的粥……
两人眼神红了一瞬,眼角发烫的同时,心里也在发烫……
走了那么多路,他们见过满天的黄沙,见过一望无际的大海,见过漫山遍野的宽阔大草原……
他们以为,他们会死在路途中,几次险些没有挺过来……
最后迸发的强烈求生欲望,让他们一次又一次活了下来……
即便满身伤痕,千疮百孔,饥肠辘辘,衣不蔽体,最后还是挺了过来……
宁夏注意到白蔹身上有伤,估计白芷身上也有,衣服遮掩下,肯定是伤痕累累……
“待会儿吃完饭,我拿点药给你们擦擦伤口,要是感染了伤口,发烧就不好了。”宁夏说。
夜,夜已深了,万籁寂静,院子外除了沉沉的夜色,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如同一滩死水……
屋里,白芷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
她没有想到,竟要和夫人一起睡一张床,她有些不安,赶忙说道,“夫人,奴睡地上就可以了。”
宁夏一身薄衣,正铺着床,听到白芷的声音,一转头,就看到少女低着头,满脸不安。
宁夏笑了笑,打趣道,“不必叫我夫人,都把我喊老了。”
她这具身体,可才十七八岁,年轻得很……
白芷抬了抬头,小心翼翼地看向宁夏,“那……”
宁夏被她小鹿一般湿溜溜的眼神看得心一阵软,说道,“叫我宁姨吧。”
宁夏想,叫宁姨其实也把她给叫老了……
但是看白芷和白蔹应该和凌义凌天差不多大,叫她姐姐什么的,也不合适,那不就乱了辈分……
思来想去,姨,似乎成了最好的称呼……
白芷点了点头,“是,宁姨。”
宁夏见她这幅怯生生的模样,又问,“你今年几岁?”
“九岁了。”白芷答。
宁夏抬了抬眼,看了过去。
看着身形瘦小的,她还以为最大才七岁,没想到都九岁了,看起来比凌义和凌博还要瘦小许多。
“白蔹呢?”
“兄长长我一岁。”白芷回。
那十岁了,在古代,十岁也不算小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
“没事,不必拘谨,上来睡吧。”宁夏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白芷躺上来。
白芷犹豫着,“奴还是睡地上吧……”
“叫你上来就上来,忘记我说的话了?不是说了,我说的话一定要听。”
听宁夏的语气似乎有些不悦,白芷不敢再耽搁,立马上前几步,脱掉鞋,爬了上去,缩到里面的位置。
宁夏看着她娇娇小小的,又慌慌张张的模样,有些好笑。
给她盖好被子,宁夏拍了拍,说,“快睡吧。”
白芷听话地闭上眼睛,眼睑颤了颤。
宁夏将台面的烛火吹灭,然后摸黑,也躺了下去。
黑暗里,传来白芷轻轻微弱的呼吸声,似乎不太顺,她身体有些僵硬。
这是她那么久来,第一次能盖上棉被,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
旁边传来温热的触感,和温和的气息,让她糟乱不安的心,似乎安慰了些。
“别想那么多,快睡吧。”
宁夏感受到白芷的不安,拍了拍她的手臂。
她今晚睡得其实有些早,平时她都会点着烛火,翻出面板,然后抄书什么的,因为凌义与凌博看书看得快,她每隔三天,就要抄一本新的书……
但今天宁夏带回来十几本新书,凌义与凌博也够看一段时间,等差不多了,她再抄。
白芷似乎被宁夏安抚了,又似乎是被这安全的环境影响下,她渐渐沉睡了过去……
沉睡过去的她,似乎梦到了什么,浑身发抖,冒着冷汗,咬紧牙关……
“爹爹!爹爹……不要抛下我们……阿芸害怕………”
“哥哥……你们不要打我哥哥!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你们!”
“不要打了……”
半夜,宁夏是被白芷说梦话给吵醒的,她睁眼,睡眼朦胧间,她起身点燃烛火。
烛火照亮了整个房屋,宁夏凑到白芷跟前一看,小丫头浑身冒着冷汗,面色苍白,唇色尽退,时不时发出恐慌的声音……
宁夏伸手摸向她的额头……
果然,发起高烧来了……
宁夏轻唤了一声,“白芷……白芷……”
陷入梦魇中的白芷没有反应。
宁夏掀开了一些被子,拿起她的手,一掀开袖子,看到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估计是身上的伤口感染了,导致发起了高烧……
宁夏起身,点着灯,出了房间,穿过堂屋,来到厨房。
她需要煮些热水,待会儿去看看白蔹,是不是也夜里发起了高烧。
宁夏正躲在厨房里烧着热水,突然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宁夏一转身就看到,踏着夜色,走进来的凌渊。
宁夏有些诧异,“你怎么醒了?”
凌渊看着衣着单薄的宁夏,想了想,说道,“我向来觉浅,听到有动静,因为有歹人进来,便出来看看。”
后面的,他没有说下去。
宁夏却明白了,她点了点头,笑着说,“看来,以后有你在,夜里也无须担忧,会有歹人偷摸进来了。”
凌渊没说话,看着浅笑嫣然的女子,眸色深沉,说道,“夜深了,怎么还到厨房,饿了?”
宁夏摇了摇头,“没有,是白芷病了,需要煮些热水,热敷一下,再给她涂点药,也是可怜的孩子……”
“你很心善。”凌渊说。
宁夏笑了笑,没有反驳。
或许,她心是不够狠……
若是狠心,今日在镇上,她其实可以直接无视白蔹的求救。
但是看到病弱的白蔹,和凄凄惨惨的白芷……
她便再狠不下心来……
凌渊看着烛火下,她温顺的眉眼,柔顺如丝的乌发垂在脑后,敛着眼睑,神色恬淡静和,温婉得像一只终于找到一处细暖裀褥的受冻的猫。
“夜凉,早些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