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谁持水芙蓉(2)

姣珠被放回了有大浴池的屋里。

层层珠帘，星星光点。

吴九的床榻便是那席地的软垫，温暖的被褥。

水池中的姣珠，眉目狭长妖异，赤金色，没有瞳孔，赤裸的半身摇曳这鱼尾，静静的浮在水中。

“你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这里？”姣珠的声音很轻柔很淡，仿佛海上的歌姬一般悠远。

吴九侧卧在自己的床榻上，看着在水面只露出肩颈的姣珠，觉得这个女子有点奇异：“你这用词似乎过于婉转。”没有说“扣留”“抓来”之类的词，却只是个“留”字。

姣珠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有些疑惑。

吴九对她招了招手，脸上表情很是无害。

姣珠不疑有他，轻轻地又到了池边。

吴九伸手就摸上了她的脸颊：“姣珠，本来今日你应该和我成亲的。不过，我们没有拜成堂。你说这到底作数不作数呢？”

姣珠似乎很少和人有次亲近的时候，赤金的眼睛眨了眨，脸色微窘，却是半天找不到什么应有的反应。

“我倒是挺喜欢你的。你的人身和真身可是我见过最真实最贴近的。你才是这世上拥有真实的妖精。我几乎没有见过像你一样这样美丽的，从内到外的美丽。好像我拿着那昆仑镜的晶片就是为了找到你一样。”

吴九说着，却放下了自己的手：“啊，手抬太久了也好累。这幅身子真的是太不好用了。”

姣珠看着吴九平躺下合起了眼，似乎在他直白说喜欢的时候有些难以言表的感觉，就好像吴九说的那样类似的感觉——“就是为了找到你”。

可是，她却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来的那样的感觉。看着他睡在水池边不动，有些奇怪地问：“你不怕水汽太重了吗？”

“无所谓，这样的身子坏点就再坏点，也没有什么好不好的。你是海族，应该是不能太久离开水源的。而我喜欢你的美丽，不想让你失去你的美丽。就在这里，想看你的时候就能看见。”

吴九似乎只是为了看一样真实有美丽的东西才留下的。

而姣珠不知为何，就伏在在池边看吴九的睡颜。

吴九睡着的时候，并不像他拿着晶片随意品评样貌的时候那样刻薄。苍白而安静的容颜，失去任何不屑表情的脸色，好像褪去了许多尖锐。

他，或许，只是想找一种他所认为的真实，只是想找一种他相信的真实。

可为什么，她就是他所要找的呢？

姣珠想不明白。

和吴九相处了一些时日，姣珠发现他其实是个生活极其单一的人。

睡觉，吃饭，给姣珠喂饭，吃药，说话，睡觉……

他没有出这间屋子的时候，便是这样单一的生活，手中没有那枚昆仑镜的镜片，整个人看起来是温和无害的。

或许只有这样的他才是真实的他。

吴九和姣珠说话的时候，只是单纯的说，并不指望她会回答或者会主动说些什么。只是突然有一天，他又将姣珠招到自己的面前，玩着她头上的发丝问她：

“你应该没有忘记那只红鸟吧。”

“鸟？”姣珠没能明白。

“那个想和我抢你的鸟啊，身上有火苗的鸟。”

“你说琉希？”

“大概吧。”吴九的眼中只有众妖的真身，并在意他们到底叫什么，“我打算给你个机会。”

他突然一顿，却没能等来姣珠激动的声音。

大约是觉得没能吊足她的胃口，吴九觉得有些无趣，便自发地说了：“我想给你个自由的机会——嗯，其实你现在也挺自由的——我打算封住你的记忆，要是你那个红鸟来了能毫不犹豫地认出你的真身，我就让你走。不过，他要是不能办到，你就留在我身边，一直陪着我，直到我死。”

很少说许多话的姣珠突然说了话：“我想，我和他相处也有好些时日了，他应当能认出我。”

吴九突然对她一笑：“你确定？”

姣珠正待点头，却见吴九骤然没有了表情，单手按在她脸上，施展法术暂封了她的记忆。

当姣珠再次回复记忆的时候，她在院子里的水池里。吴九的手指点在她的额头，微微温热的触感中，她记起了和吴九的约定，余光中看见了岸上的许多人，其中有琉希。

“吴九……”

“嗯，是我。”

“那个约定怎么样了？”姣珠隐约还记得琉希那难以置信的眼神，不懂这相处许久的少年怎么就能认不出她来。

“我赢了。”

“是么。”姣珠不知怎么的，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好像是觉得吴九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似乎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不用离开了吧。

“旁边还有别人呢，你可不能这样笑。”吴九似乎很自然地说出了平日里不会说出的话，恰似嗔怪的语气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

姣珠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目光，正好和琉希的目光相撞。

“琉希？”

“姣珠。”琉希似乎在这个时候心底已经承认这个美丽的鲛人女子就是姣珠了。

“怎么有人拿着竹竿？”姣珠看见琉希身后的吴家仆人，气势汹汹地握着竹竿。转头间就询问起吴九来。

“还不是怕你沉入湖底游不上来，好叫他们拿竹竿来拉你啊！”

不知道为什么，吴九和姣珠说话间就开起了玩笑。

姣珠突然间就想起了他总是死不承认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