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室外,真水立即将沈元熙拉到一旁坐下,一脸八卦地凑上前来,问道:“诶,还记得上次我问过你的事吗?怎么样,有没有向你爹打听过你娘是谁?”
她一说,沈元熙这才记起这件事,若是细细算来,那真水便是她的姨妈,是她在这个世上的又一个亲人,不说别的,就单是她与自己相似的浅蓝色双眸就叫人感觉亲近的了,可是她现在还不想对别人提起她的身世,毕竟皓阳夫人和欧阳将军对于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而沈凤朝才是真真切切对她好,将她抚养长大的人,她还是想做沈家女儿。
“姑姑,我也不清楚,我没有问过。”原谅她吧,她只有撒谎了,看着真水由满脸期待变成满脸懊丧,她小小地吐了一下舌头。
真水是个爽快人,也不多做纠缠,拧了两下雪宝的小脸就起身离开了,沈元熙带着雪宝回了现在居住的幽兰居,看着满院子里打理良好的兰草,她静静发呆。
兰草还在,不知种兰草的人现在怎么样了?虽然战场频频传来捷报,可是她还是止不住为他担心,因为战场刀枪无眼,他又是皇帝,她怕他苦,怕他累,怕他受伤生病。
看了看院子里一棵歪脖子的桂花树,长得和农家那个院子里的还真像,只是这里已经没了挂小坏蛋的鸟笼,小坏蛋年纪大了,早在前两年便寿终正寝,宇文骜便再也没养过鸟,沈元熙看着那棵树良久,突然拉着雪宝进屋,找出两根自己绑头发的红色缎带,把雪宝抱到书桌前坐下,柔声道:“儿子,还记得爹爹和娘亲教你写过的字吗?”
雪宝有些得意地拼命点头,他记性可好了,教一遍就记得,这点和晏祈倒是挺像的。
沈元熙赞赏地摸了摸他的发丝,将一支毛笔递到他的手里:“想让爹爹快些醒过来吗?我们来为他们祈福好不好,沛国的风俗便是在红色缎带上写下祝福,装在福袋里,再将其系在树枝上,随着树枝的长高,愿望就会实现的。”
雪宝蹙眉,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娘亲似乎说的是“他们”,他不是只有一个爹爹吗?小家伙没有问出口,因为沈元熙已经拿着缎带开始写她的愿望了,他不想落后,也赶紧写了起来,他的愿望很简单,希望爹爹早些醒来陪他玩,教他读书识字,教他治病救人。
“娘亲,‘醒’来的醒字怎么写啊?”雪宝蹙着小眉头,一脸无措地望着娘亲,他还是有好多字不会写啊。
沈元熙耐心地手把手教他写,当小家伙终于将歪歪扭扭的一行字写完的时候,沈元熙看着上面稚嫩的字迹,眼眶渐渐湿润了。
“娘亲,你写的什么愿望啊?可不可以给雪宝看?”小家伙一眼就瞄到了沈元熙已经系好了结装在福袋里的红色缎带,满脸的好奇,后者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将小家伙已经去够福袋的小胖手按住,诱哄道:“儿子,据说多写一个愿望会更容易实现的,你再给爹爹写一个祈福带好不好?”
雪宝乖巧地点了点头,沈元熙握着他的手,在缎带上写下了一行字,有些字雪宝不认识,但他认识“爹爹”两字,知道是为爹爹祈福的。
写完了之后,沈元熙认真地看了两遍,这才将缎带打成结,郑重地装在了福袋里,系上了结。
“娘亲,刚才写的是什么啊,有些字雪宝不认识。”
“哦,就是希望你爹爹他平平安安。”沈元熙对儿子说了谎,神色有些不自在,她赶紧拿起福袋起身去到了院子里,将其挂在了最高的一枝树枝上,希望愿望成真,一是晏祈能快些醒来,二是……希望宇文骜平安,快些回来,一为雪宝的干爹,一为他的亲爹。
她真的没想到,原来晏祈在昏迷前告诉了他真相,晏祈也是好心,他怕他如果有什么意外,她们母子没人照顾,但是经历了生死离别,她真的希望他快些回来,以父亲的身份见见雪宝,让雪宝知道他也是有亲爹的。
初春的天气是多变的,白日里还是晴空万里,到了晚上就阴沉了下来,到了入寝的时间,天上居然一声炸雷打下来,在耳边炸响,天上明晃晃的一亮,接着就听院子里传来了一声响动。
刚入睡的沈元熙和雪宝被惊醒了,就连隔壁的丫鬟也醒了,沈元熙安抚了一下雪宝,让霜清她们过来陪着孩子,她穿好衣服去院子里看看。
“小姐,还是别去了,一会儿又打雷,怪可怕的。”
沈元熙坚持要去,因为刚才她听到响动,心脏在胸腔中擂鼓一般地跳着,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匆匆出了院子,借着廊下的灯光往外看,就见今日她才挂上福袋的那棵树已经被雷劈成了两半,树干从中而断,颓然地倒在地上。
明明是春日,天上居然劈下来一个雷,还那么巧地劈断了她才挂上福袋的歪脖子桂树?
沈元熙心里一窒,不管天上突然降下的大雨,她仓皇地往太医院跑去,只希望一切都不要像她预感的那样发生。
冲进太医院留给晏祈的院子,看门的人认识她,便将她放了进去,她匆匆闯进屋子,只见李纤云穿着厚厚的衣服陪侍在水晶床边,看样子已经睡着了,而她弄出的响动惊醒了她,沈元熙脸色发白,嘴唇发紫,发丝湿哒哒地贴在脸颊,看起来还真有几分恐怖,她的样子吓到了李纤云,后者欲上前来搀她,沈元熙却飞快地奔向窗边,看了看晏祈依旧未变的脸色,紧张地问:“怎么样?他……有没有事?”
李纤云顺手在晏祈额上探了探,转脸冲着她笑:“没事啊,晏公子一直都是这样,真水姑姑说等她学好了新的一套针灸法,就强制将他唤醒。”
“哦,那就好。”见晏祈没事,沈元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有些魂不守舍地转身就走,连李纤云唤她她都没听见。
重新走近雨里,一阵风吹来,沈元熙冷得直哆嗦,她抱紧了双臂,眼珠乱转,却不想往坏的方面想。桂树上刚挂了福袋就被劈断,是为大凶之兆,现在晏祈没事,那宇文骜呢?他如今身处战场,本就不安全,今夜是不是在给她一些启示呢?
沈元熙慌得六神无主,但是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宫里的消息都是来自大内总管周公公,她可以去找他问问啊?
想到这儿,沈元熙在雨里奔跑了起来,跑到周公公住的地方敲响了他的门,正好周公公还没入睡,一见沈元熙的鬼模样,被吓了一跳,赶紧让他的徒弟去倒热茶。
周公公告知她他并没有收到战场传来的消息,若是真有什么事情,最快也要明天才知道,沈元熙又让他派人赶紧去查,这才心有不安地回了幽兰院。
回去的时候,雪宝已经睡下了,小孩子总是嗜睡的,几个丫鬟见她回来,赶紧拿了干爽的衣服给她换上,也陆续回去休息了,而沈元熙却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整夜都想着那棵断掉的桂花树,好不容易睡着,也被噩梦吓得一身是汗。
梦里,宇文骜意气风发地骑在马上,冲杀在最前方,而他的前面黑漆漆的一片,看不见路,沈元熙跟在他后面跑啊跑,让他赶紧回来,别往前走了,可是他不听,一冲过去,便是万箭飞射,而他也消失在了箭雨里。
第二日,整个盛京都很安静,并没有战场的消息传来,第三日也是,直到第四日,沈元熙忍不住了再次去找周公公,才无意间听到了他的真话。宇文骜带领一千人突袭沛国屯粮之地,却不想中了敌人的埋伏,被追杀到了一片密林之中,如今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一听到这四个字,沈元熙整个大脑都空了。身为一国帝王,他居然只身带了一千个人去搞突袭?他是不是疯了?
心里虽然在责怪他,但是她却该死地理解他。宇文骜的皇位得来本就颇受争议,许多老臣并不是心服口服,加上他又将刘御铲除了,使得他本就不稳的根基更加动摇,这次御驾亲征,他就是想用他的能力让所有的人臣服,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的宏图伟业,他想亲自看着它实现,所以他才会那么拼命。而沈元熙不知道的另一个原因,便是他想快点结束这场战争,回来看她和儿子。
而他还有机会亲口告诉她这一切吗?
宇文骜和那一千人消失在了密林里,沛国军队派出一批又一批去搜寻,但是毫无结果。那片密林位于沛国的一个偏僻的地方,是为原始森林,根本就无人进去过,在里面待上三天还没出来,那就只有一个结果——凶多吉少。
沈元熙不相信他会出事,所以她耐下心来每天等着前方传回的消息,闲来无事便细心地打理他种下的兰草,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整整一月的时间,前方都再没有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