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熙愣了一下,她迅速地将包袱藏到身后,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道:“你们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说完,用一只手抚了抚雪宝的脸颊,在他脸上印上一吻,“哭什么,娘亲哪有不要你。”
“夫人,昨天奴婢无意间发现了你收拾好的包袱,便将这件事告诉给了两位姐姐,我们就猜到你今晚会偷偷溜走,所以我们一直等着你呢。”纸砚道出了事情的原委,霜清则是一脸委屈地看着她道:“夫人,你太不仗义了,说好了什么事情都要一起承担的,你却要偷偷溜走,你说,是不是晏公子在云晋遇到了什么麻烦?”
几个丫鬟都很聪明,她要是再隐瞒倒显得矫情了,索性,沈元熙将几人让进了屋,好不容易哄睡了雪宝,这才向她们坦白了所有的事情。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寅时满脸的担忧,当即表示一定要跟着沈元熙回云晋,一来是不放心沈元熙一个人上路,二来她惦记着阿贵,所以说什么也要回云晋去。沈元熙拗不过她,没有反对便是默认了,至于纸砚和霜清,沈元熙原本是要留下她们来照顾雪宝的,可是看着怀中实在太小的孩子,她又舍不得,而两个丫鬟也有意跟着她一起回去面对一切,所以最后的结果便是所有人一起离开这里回云晋,同进同退。
从一个人瞬间变成了五个人的队伍,沈元熙不得不重新安排行程,等准备好一切事务,几个人在黎明十分便匆匆出发了。
沛国的这个村子位于云晋边界,到云晋不过半日的路程,再到盛京,依她们的速度,最快也要十来天的样子,因为考虑到雪宝,她们不得不尽量放慢速度,所幸宇文骜并没有要求具体的时间,她知道他是在给她时间考虑,他不会将她逼得太紧,也不会放得太松,以她对他的了解,所以会把握好分寸。
几人不紧不慢地在路上走着,等再回到云晋,路过洛阳的时候,沈元熙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洛阳她在几年前来过,那时候宇文骜被皇帝派出来并暗害,他带她来洛阳的百花楼找青漪,那时候他们虽然关系也很不好,但是他还会偶尔表现出一些体贴,让她既害怕得想逃离又不由自主地靠近。
往事历历在目,却已物是人非。如今路过这条街道,看着百花楼依旧客流如潮,穿着鲜艳暴露的姑娘们在门口与过往的男客调笑,她竟情不自禁地笑了。
“娘亲,你在看什么?”看着她一直望着马车的窗户外,雪宝忍不住从她身上往上爬,也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往外看。
“小孩子不许看。”沈元熙捂住了他的眼睛,不想让他看到百花楼门前的那一幕,直到路过,她才将手放开。
雪宝乖乖地坐回原位,眨巴着水漾的大眼睛瞅着她,突然,他的肚子传来一声响亮的声音,雪宝委屈地瘪了瘪嘴道:“娘亲,雪宝肚子饿了。”
沈元熙正要去拿一旁的干粮,小家伙一看,立刻蹙了蹙眉头,撒娇道:“娘亲,雪宝不想吃馒头,雪宝想吃热汤面。”
闻言,沈元熙心里一阵酸楚,最近几天赶路,好多时候都没遇到客栈,大人们都累得不行,饱一顿饿一顿的,更别说孩子了,雪宝一直就很懂事,能忍到现在才说想吃热汤面,看来一定是委屈坏了。
沈元熙抚了抚他瘦了些的胖脸,轻声道:“好,雪宝还想吃什么,娘亲这就带你去吃。”
几个人下了马车,打扮成男子的几人依然清秀好看,再加上一个粉妆玉琢的娃娃,立刻吸引了许多目光,沈元熙不想太招摇,便抱着雪宝到了最近的一家客栈,找了个靠窗的清净位子,几人坐下来点了热菜热汤,好好地饱餐一顿。
吃完饭,雪宝餍足地趴在霜清的肩头打瞌睡,几人朝着马车走去,没想到才走了几步,一个妇人便撞了过来,沈元熙躲闪不及,被来人狠狠地踩了一脚,而那妇人却顺势跌倒在地。沈元熙好心想要去扶她,没想到那妇人坐在地上就大哭大喊起来:“杀人啦,杀人啦!大家伙儿来看看呀,一个大老爷们儿欺负我这个柔弱女子啊!大家快来看啊,恶霸欺负人啦!”
这时不远处跑来了一个穿着肮脏的男人,那人拿着一把半圆形的大菜刀,瞪圆了眼睛,脸上的肥肉气得直哆嗦,他指着地上的妇人大嗓门儿地嚷嚷:“你这泼妇好不要脸!前几次赊了我的猪肉还没付账,今日我不赊给你你居然手脚不干净地偷我的猪肉,你真当我猪肉陈老实好欺负是不是!”
“放屁!猪肉陈你血口喷人!我堂堂一个将军夫人,怎么会偷你的猪肉!明明是你好色占我的便宜,摸了我的手怕我喊人才塞了一块猪肉给我,你还有脸冤枉我!”那妇人不服气了,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叉腰对骂。
猪肉陈不善言辞,被她这样一反驳,急红了脸“你”了半天都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一气之下,举了刀便要砍过来,那妇人见此,吓得脸都白了,她可能没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猪肉陈居然还敢动手,下意识地转身就要跑,可是无奈围观的人实在太多,她一时脱不了身,情急之下转身狠狠地推了沈元熙一把,想拿沈元熙去挡刀,谁知,下一刻,一只纤纤细手握住了那妇人的手腕,阻止了她逃走,接下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自耳边响起:“猪肉多少钱?我替她给了!”
闻声,那妇人惊讶地抬头,却正撞入了一双清澈的浅蓝色眸子,那双眸子美得不像话,却同样是她熟悉的。
“沈元熙?!”那妇人像见鬼一般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立刻她便一把摔开沈元熙拉住她的手,惊恐地跌退了几步,险些摔倒。
沈元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些许复杂,她将一锭银子塞到猪肉陈的手里,再次用力地抓住了那妇人的手,将她往人群外拖。也许是太过于惊讶,那妇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竟被她毫不费力地拉到了僻静之处。
也许是觉察到眼前的人是真实的,那妇人也很快回复了正常,但是她看着沈元熙的眼里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浓浓恨意,她一咧唇,露出有些泛黄的牙齿,讥讽地道:“我的好妹妹,原来你还没死。”没错,这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穿着破烂、头发乱蓬蓬的妇人便是以前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沈元嘉。
在沈元嘉看她的时候,沈元熙也在看她,她没想到,分别四年,不过比她大两岁的沈元嘉居然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若不是她撞到她之后和猪肉陈大声吵闹,她几乎不能将眼前这个体型走样,满脸尘垢,看起来与一般妇人无异的女人与以前那个娇滴滴、每次出现人前都打扮得无可挑剔的盛京一大美人沈元嘉联系在一起。
沈元熙并不很清楚四年前宇文骜对曲晟的安排,她只知道,曲天朗一死,曲晟便被罢免了官职,而宇文骜并没对他们赶尽杀绝,甚至还给他们留下了些财产过日子,按理说他们搬到一个小地方,简简单单地活一辈子也很容易的,可是她没想到沈元嘉居然在洛阳,而且弄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要不是她看着自己的眼光依然高傲狠毒,她几乎找不到当年那个沈元嘉的影子。
“大姐,别来无恙。”嘴唇动了动,她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虽然她有很多事情想问,但是还是忍住了,对于现在的沈元嘉来说,她问什么都是对她的羞辱吧,所以她不想惹得大家不愉快,但是她实在想知道曲晟过得怎么样,毕竟,这是疼她爱她的表哥,眼前是她的大姐,虽然不可爱,但都是她的亲人。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姐夫呢?”考虑了一下措辞,沈元熙还是简单地问出了口。
不去理会她眼里毫不掩饰的关心,对于沈元嘉来说,这个女人还活着,用一副怜悯的样子看着她就是对她最大的侮辱,所以,她微眯了眼睛,眼角挤出了细细的纹路,带着厌恶和痛恨地看着沈元熙,极尽恶毒地道:“沈元熙,你这贱人怎么不去死?你还有脸来问姐夫?你不去想想,我们弄成这副样子到底是谁害的!你不是身份高贵的贵妃娘娘吗?那你为何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曲家被害,沈家没落,我们流落街头,而你又是怎样心安理得地在皇宫里享福的?你真不要脸!”说着,沈元嘉气红了眼,抬手就要扇她的耳光,却被后面赶来的寅时和纸砚一把推开,让她的巴掌落了空。
寅时张开双手挡在沈元熙的面前,扬着下巴满脸厌恶地回嘴道:“你有什么资格怪小姐?当初是你自己不要脸想方设法地嫁进曲家的,曲家没落那是罪有应得,关我家小姐什么事,为了救老爷,小姐她……”
“寅时!”沈元熙低喝一声,阻止了寅时继续说下去,她将她轻轻推开,再次走到了沈元嘉面前,真诚地看着她,柔声道:“过去的我不想多说,大姐,你们现在住在哪里?大娘呢?姐夫和侄子呢?带我去看看他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