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民居之内,一桌子的东西全部被扫到地上,宇文骜撑着桌子站着,背脊绷得僵直,手里还死死地捏着一团纸,他的脸色青苍,额头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地落下,砸在桌面上,颓唐而无力。
“王爷……”弑天想要上前扶他,可被他眼中的狠戾一蛰,只得顿住了脚步,满是担忧地望着他。“王爷,现在狗皇帝让你用太子去换净心大师,不如你再趁机加重筹码,用太子换净心大师和解药,一定可以的。总的来说,狗皇帝千方百计地查到你和净心大师的关系,不就是是为了救宇文玦,看来宇文玦对他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反正,他看着这几日他身上的毒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心里就难受。
“不行!”宇文骜立马否决,因为疼痛,他脸上的肌肉有些扭曲,但这丝毫不影响他语气的坚定,“现在,绝对不能让狗皇帝知道我的毒还没有解,若是他知道我没有几天可活了,就是拖,他也会将我们拖死的。再说,我不想让净心大师有一丝危险。弑天,照我的安排去做吧。”
弑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既然知道他主意一定就再难改变,他也不再多劝,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计划安排得周密,毕竟,这是背水一战了,此次计划关系到那么多人的生死。
三天后,便是用太子交换净心大师的时刻,宇文骜提出条件,和皇帝约在不远不近的洛阳城外五十里地的郊外,那里地势开阔,谁都没法设埋伏,两方都可以放心,同时,他提出要求,无论怎样,想让庄宁一同前来迎接太子,他只是想见她一面,因为他怕以后再也没那个机会了。
没想到,皇帝慨然同意,交换当日,他带着庄宁和青儿,乘坐着分外豪华的马车而来,宇文骜骑在马上,微眯了眼,看着那辆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的宽大的马车,轻哧了一声,宇文歧宣,你就极力享受吧,因为,这是你最后一次过皇帝瘾了……
……
马车里,庄宁陪侍在皇帝的一侧,垂首默默地坐着,虽然化了精致的妆容看不出她脸色的苍白,但她的心早就慌得不成样子,她没想到,宇文骜会提出让皇帝带上她,而皇帝也像十分享受一般,爽快地同意了,虽然外人没说,但是她敏锐地察觉到,这次交换,恐怕没那么简单,两个男人之间像是达到了某种默契,这次……气氛十分紧张,她一路过来,看着外面的军队都是十分严谨的,不经意间传达出一种信息,这次,两人怕是要一决生死!
她揪紧了手中的绢帕,眼中一片深沉。怎么办?本来以为那个男人再不会牵动她的心,现在的她甚至怀上了皇帝的孩子,但是她发觉她还是在意那个男人对她的看法,即使是他将她逼上了这条路,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处境,她怕看到他,也怕他终究斗不过老谋深算的皇帝,会在这场斗争中失败。说白了,她,还是不想他死的。
一只温软的手盖在了她的手上,她抬眼,意外地对上了青儿带笑的眼睛,她轻轻掰开她的手心,笑着说:“宁儿妹妹,你不舒服吗?怎么手心全是汗。”说罢,她用手绢细细地替她擦去。
皇帝淡淡地瞥了庄宁一眼,没有说话,他一直在想什么,清亮的眸子带着燃烧着一团兴奋的火焰。
庄宁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将头微微别向一边,轻声道:“我没事。”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后,她便不想再与青儿有什么接触,虽然她不能原谅她害她,但是她也不想报仇,只是想和她井水不犯河水罢了,如今,她庄宁没有心思再去和这些女人斗了,因为她的心都被这场夺位之战牵动着,无暇顾及其他。
青儿见她神色淡漠,也不在意,转过头去看洛阳郊外美丽的风光,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像是这次不是身赴险境,而只是陪着皇帝出来游山玩水一般。
走了没多远,就见前方空旷的地方已经搭好了一个偌大的帐篷,帐篷之内摆满了各种好吃的菜肴和美酒瓜果,而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正立在前面,他的身后很远的地方站着十名护卫,却正是先到此处的宇文骜。
对比宇文骜那方的寥寥几人,皇帝这边的阵仗未免也太大了点儿,带了一百精兵不说,前呼后拥地一大群宫女太监着实显得累赘,宇文骜冷眼看着这一切,直到从马车上下来一抹浅紫,他的目光才变得温柔了些。
今日的庄宁穿的是浅紫色的后妃的华服,显得很庄重,但她眉宇间含着的一抹轻愁和那娇媚的容颜却总是可以吸引人的眼球,让人止不住为她心动,为她心疼,想伸手去抚平她眉间浅浅的褶皱。
即使想要拼命忽视,但庄宁一出马车,就被那道灼热得化不开的眼光锁住,她却怎么也无法视而不见,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就算她拼命地提醒自己“他是仇人,他是仇人”,可还是无法让自己壮起胆子来和他对视。
终于,皇帝领着他们走到了离他十步开外的地方,皇帝带来的精兵在他们面前一字排开,将他们护卫在其间,透过这道人墙,庄宁终于抬起了眼睛,想借着这些遮挡偷偷地看他一眼,可是没想到她才一抬眼,就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眸子,原来,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她。
庄宁蹙紧了眉,狠下心别开了头,眼角却扫到了他眼里的黯淡,若是以前,她从不可能自信地说她能看到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的情绪,可是这次,她确确实实地看清了,他真的在难过,他眼里的失落和沉痛她居然能感觉到。
是怕失败吧?她如是想,终于找到了说服自己不去在意的理由。
那样一个男人,筹划了那么多年想要谋朝篡位,到了如今这个关键时刻,当然会在意,她不会自恋到认为他是因为自己而有那样的表情,能漠然地让她拿掉孩子的父亲,他的心有多硬,她体会过,如今,她再不可以被他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