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过往,沈元熙有些怅惘,因为在宇文骜认识自己之前,她见过他两次,可他却一次也不记得。
说到他们的初见,她不得不用一个词来形容“惊鸿一瞥”,若说是她对他一见钟情又不免落了俗套,她对他,可以说是一见为赞赏,二见为心疼,发展到后面她经常在寂寞时想起他,想着想着便不知不觉对他用了情,才有后来的“相遇”直至她跪求婚约。
五年前,那时她还不太懂事,都十一岁了,但是每日除了吃和睡之外就是跟着曲晟偷偷出府去厮混,有一次和曲晟出门去玩耍,她扮作男娃,把一张白嫩的小脸涂满了灰尘,跟着曲晟去和一帮子小官的孩子斗蛐蛐,结果走到半路,曲晟瞧见他爹悄悄地进了勾栏院,他便折了条道,带着自己跑到那勾栏院一间单独僻出的院子里,果然见着他爹搂着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子进了房间。
曲晟很生气,为他娘打抱不平,就跑去捣他爹的乱,在他爹正和那女子温存时,点了一串炮仗从窗户里丢进去,结果他爹武艺高强,匆匆裹了件衣服就跳出来抓住了他,他一边挣扎,一边对着正趴在墙头看热闹的沈元熙使眼色,示意她快跑。
沈元熙最怕的便是像个黑脸阎王的姨夫,当即就吓得从墙头的树上跌了下去,正好掉进隔壁院子晾晒在院中的酱缸里,那天她满身辣酱地被他姨夫派人送回家,从那儿之后,她爹就关她禁闭,她有好几个月没见着曲晟。
在她无聊的时候,便只能躺在床上睡大觉,虽然她爹有心培养她,但是她太不长进,小时候因为她的眼眸和手的问题,便一直没学读书写字,等长大了他爹请了夫子时,她又落后了一大截,学起来颇为吃力,最终落得只有等她爹闲暇时才亲自教她一些,不过她不笨,没事就在她爹的书房翻些话本来看,没多久,自学中便认识了不少字,她爹见她如此,也就由着她去了。
话说一天她正躺在床上睡午觉,突闻得院子里传来一阵琴声,她好奇之下便出门去看,原来是一位夫子正在竹林边教沈元嘉弹琴,那时沈元嘉已经出落得颇为美丽了,所以沈父找来的夫子便是位女琴师。沈元嘉学琴棋书画好些年,样样都学得不错,可偏偏这琴弹起来却少了一分味道,那时她听见夫子偷偷向她爹说,说大小姐弹琴少了一分“神蕴”,虽然当时沈元熙不知道“神蕴”是什么玩意儿,但一想到她那个骄傲跋扈的大姐还有一样学不好时,她就偷着乐,同时对那琴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可是她天生因为手的问题,也不稀罕捣弄那些乐器。
偏偏就是她在那儿偷看沈元嘉学琴时,叫沈元嘉发现了,她趾高气昂地狠狠羞辱了她一顿,说她“天生残废”,她那怪物般的爪子是不配碰这些乐器的。
她说她不配碰,她就偏要碰,一气之下,她将沈元嘉的琴给摔到了地上,沈元嘉气得大哭,把她推倒在地,当时爹不在家,娘亲就狠狠地给了沈元熙两个巴掌,沈元熙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
走出了府她才发现天下之大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她哭着一路跑去找曲晟,她想她只剩曲晟这个朋友了,可是令她失望的是,曲晟并不在府中,听说被他爹关着学武去了。
沿着路折回,她却真的不想回家,委屈的她一路走一路流眼泪,不明白上天为什么待她这样不公平,同样是爹娘的女儿,大姐就受到众多的疼爱,而她却被大家厌弃,难道就是因为自己怪异的手和一双蓝色的眸子么?
她躲到河边哭了很久很久,正在这时,一个穿着鲜艳美丽却失魂落魄的女子来到河边,哭着就往河里走,看样子像是要自尽,周围不一会儿便围了很多人,从那些人讨论声中,沈元熙依稀明白那女子原是某个楼的花魁,本是卖艺不卖身,却爱上了一个男子,那男子说好要拿钱来赎她,但是得着了她的身子让她怀孕之后便没了踪影。
真是一个俗套的故事,沈元熙在私藏话本里其实看到不少,但这样的事偏偏发生在她的眼前,而天下痴情伤情的女子偏偏也不少。
没人去阻止那女子自尽,她看得呆了,也忘了阻止,那女子还是投了河,却被后来赶到的青楼的人救起来弄走了。
等人群散尽,头顶的大树上飘下凉悠悠又颇为不屑的一个声音:“我命由我不由天,此般自轻自贱,还不如死了好。”
初听到这句话,沈元熙很生气,人家都那么惨了,还有人说风凉话,她抬起头去寻找那声音的来源,只见高大的树上,树叶掩映处,一抹白色的身影醉倒在树杈上,原是个不足弱冠的男子,男子一张脸通红,手上还握着个酒壶,俨然是喝醉了。
光是一眼,她就被男子那俊俏的容貌震撼到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般俊美的男子,以前在她的世界里,曲晟便是长得最好看的人了,如今见了他,她才知什么是“丰神俊朗,倾国倾城。”
好吧,既然是喝醉后说的胡话她就可以理解了,况且还是这么个俊美男子,而且仔细想想,他的话也不无道理,“我命由我不由天”,他确实胸怀远大。
那一年,他十七,她十一,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天是他爹娘的忌日。
这是她初见他,他第一次失态,从囚禁他的院子里逃了出来醉倒在树上,而她记住了那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同时也记住了一张绝世风华的容颜。
然后,她继续着以前的日子,却很少出府了,与曲晟的来往也少了,只闲在家多看了些书,偶尔向寅时学些女红,日子太过平淡,以至于她也慢慢淡忘了那张醉酒后的脸,却没想到他终有一天再次闯进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