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壁沉觉得这女人只是看自己洗澡，虽然不礼貌，却值得自己同情，所以成全她了，虽然成人之美不常做，但不是不会做，也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许有不得已的疯病，也许是别的原因，总之她没有想伤害别人。
胡月儿吃了不少白壁沉吃剩的面条，“你一定是个有钱人？”
“何以见得？”白壁沉其实想说的是，“我有钱是真的，不能从钱上找到快乐也是真的，所以有没有钱对我来说意义并不大。”
“这汤好鲜，面条有劲道，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不要客气，就当自己家的。”
胡月儿没有说话，点头继续吃着，很快面条没了，骨头汤也没了，白壁沉见状不忍直视，心想这女人是猪吗？吃这么多哪个男人敢喜欢，又有哪个男人能抱动。
胡月儿已在打嗝，吃饱饭都容易打嗝，打嗝都很舒服却不好看，她捂住嘴似乎知道这事，她看着白壁沉目光中带着吃饱饭特有的慵懒之色，笑了笑，“我吃饱了。”
“我看到了。”其实他想说的是，“我知道你吃饱饭了，却不知道你这头猪吃饱饭想干什么，是晒太阳还是拱猪圈？还是干别的，真是不让人省心的主。”
“吃饱饭总要做点什么才不辜负饭。”
“是的。”其实白壁沉想说的是，“要看你做什么事了，如果干的事没辜负饭却辜负人，岂非太伤天害理了，这真万万使不得。”
“我决定不看你洗澡了，过去一起洗，反正那风吕够两个人一起洗。”她说着就摇摇晃晃走向风吕。
白壁沉吓了一跳，连连摆手笑着，“小娘子这可万万使不得，小生一没钱二没良心，小娘子这般错爱真是折煞小生，小生惶恐不安，惶恐不安至极，小娘子这般错爱犹如上天降甘霖，人间现福瑞，天上飘祥云，小生心里实属美哉，这会引来上天不满，小生会被天打雷劈的，小娘子千万不要这般继续。”
胡月儿手摸进水里，然后笑了，“纵使你百般哄骗，也动摇不了老娘霸王硬上弓的想法。”
水是温暖的，白壁沉已在不停发抖，嘴唇抖的很厉害，牙齿抖的更厉害，他用力一拍风吕，然后就大笑了，“小娘子果然意气风发、贵相不凡，实在是不拘小节、出淤泥而不染的巾帼，实乃我辈楷模，小娘子的人品从今起就是小生的座右铭，……。”
白壁沉还想说却被胡月儿一巴掌掴断了，胡月儿鼻子抽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在风吕里害怕是很正常的，这巴掌竟掴的他打喷嚏，他用力抓住胡月儿的手颤抖说话，“小娘子有所不知，江湖有句老话，叫强扭的瓜不甜。”
胡月儿摆摆手，“没事，我不挑食，能吃就行了。”
白壁沉直抽气，他现在是又怕又恨又紧张，却无法反抗，他只能继续假笑，“江湖还有句老话，叫巾帼看花，易远观不可近闻。”
胡月儿狠狠瞪着怒吼，“你骗小孩的吗？江湖上没有这句老话，你不是花，我并非巾帼。”
白壁沉趴在风吕里边上抖的更厉害，抖的嘴角苦水都出来了，“其实小生有难言之隐有花柳病，是晚期，真不想害你才出此下策的，实属无奈，小生也想跟小娘子一起发生点事，其实小生比小娘子更想，……。”
这句话没说完胡月儿瞧着白壁沉后背，还有别的地方，然后怒气更大，疯狂掴打白壁沉，“你不骗人会死吗？你身上连一个红疙瘩都没有，说是花柳病，你真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
白壁沉被掴傻了，这女人真不好骗，许久才嗫嚅说话，“云雨之欢这是伟大而神圣的事，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缺一不可，缺其一都是遗憾，地利人和都占尽了，唯独天时不足。”
胡月儿笑了，“我第一次听到这说法，你继续说。”
“小娘子有所不知，阴阳交汇之时，如果不懂得顺应天命，得不到上天垂念，只会令上天讨厌，上天讨厌就会折我们的寿，轻则十年，重则当场毙命，小娘子误会小生了，小生怕的是这个。”其实白壁沉想说的是，“你这头猪，我迟早把你骗残、骗废、骗死。”
“原来是这样，想不到小小的云雨之欢竟隐藏这么多学问，真是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
白壁沉轻轻擦汗，松口气，似已虚脱。
这时胡月儿又问，“你不会在骗我吧？”
白壁沉赶紧抓住胡月儿手臂使劲摇晃，汗都不敢甩，赶紧忽悠，“千真万确啊，没有戏言啊。”
“我相信你就是了。”
“那就好。”白壁沉想说的是，“骗你真麻烦，真心伤脑筋，如果还骗不到你当然还有很多种法子，只是我要累一阵子了。”
“那我给你擦擦背吧，可你害怕的样子，我都觉得可怜。”
白壁沉趴在风吕边上，深深吐出口气，回过头看着胡月儿，他现在看这女人似乎也不那么讨厌了，虽然不是漂亮，却很可爱。
“你真是好女人，我越看你越觉得自己配不上。”
胡月儿走到门口站着，“其实我找你有别的事。”
“什么事？”
“我老公非常敬佩你，所以我想找你跟他做朋友。”
“你老公是江湖上哪号人物？”
“金蛇剑君。”
“原来是他。”白壁沉笑了，想到了很多年前跟金蛇剑君一面之缘，几乎跟自己一样是好酒好色之徒。
胡月儿笑了，“我把风，你赶紧把毒逼出来。”
就这样白壁沉把毒逼出体外，看看那风吕里的黑水，他只想说何必呢。
见到金蛇剑君已是黄昏，这人站在树下微笑，片片落叶凋落，夕阳的余晖温柔的洒在脸颊上，剑穗在风中摇摆，一切都显得温柔而满足，白壁沉觉得这友人剑法又精进了很多。
“我们又见面了。”白壁沉紧紧握住他的手，心却极为兴奋极为喜悦。
必定这人还活着，又活的很满足，这已足够。
一个人活的满足并不容易，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一样。
黑布袍已洗的发白，剑穗跟剑鞘都很陈旧、古朴却更显庄严，脸颊极为消瘦，白壁沉看见那脸颊上几乎没有肉，可笑容却是满足的，一个彻底被满足燃烧过人才能有的笑容。
他也许并不富裕，老婆也不漂亮，连家都很破旧不堪，可他有别人用金钱和生命都换不到的满足。
“能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金蛇剑君招招手，胡月儿扑到他怀里，“这是内人，方才只是跟壁君开了个玩笑。”
胡月儿把头埋进金蛇剑君怀里，闭上眼用脸颊和发丝摩擦心爱人的胸膛，她笑的那么温柔那么满足，笑的仿佛是花，时刻都在拼命灿烂、辉煌，时刻都在拼命燃烧自己，也拼命点燃别人，这才是女人活过的样子，“壁君休怪奴家，奴家心有所属，再也装不下别人。”
“可我还在心有余悸。”
金蛇剑君又笑了，“壁君莫怪，内人喜欢看别人洗澡，我老头子洗澡都被她看过，我也并未怪她。”
白壁沉忍住没呕吐，“金蛇好雅量，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胡月儿脸颊更红，眼睛闭的更紧。
金蛇剑君拍拍她肩膀，“快去整置酒菜吧，别让壁君等久了。”
胡月儿笑着离去。
酒发苦而辛辣，菜也不多，白壁沉只喝了一口就无法下咽，金蛇剑君却吃的却津津有味，喝的也很愉快，“我知道壁君吃不惯，可这已是我最大努力了。”
这是实话，这一顿酒菜也许是他们几个月的开支，白壁沉大笑喝酒，“我很喜欢这酒，很喜欢这菜。”
“壁君不嫌弃就好。”
“我没有嫌弃，只是想不到。”
“你想不到什么？”
“我想不到你能受的了。”
金蛇剑君又笑了，“因为我变了，我变得痴迷于剑，更痴迷于家了，我以前是浪子，现在有家了。”
“你变化太大了。”
“我也没想到，等你心里有人也有家了，自然就会明白我了。”
酒喝了很多，菜吃的不多，金蛇剑君拉着白壁沉去河边钓鱼，他说钓鱼也是一门技术，就像剑客出剑不等到最正确一刻，就很难享受到其中的乐趣。
白壁沉点头同意，事实上金蛇剑君说什么他都点头同意，因为他懒，懒得争辩，又不是杠精。
河边离他家有点远。
这时风中带来了撕碎落叶声还有女人痛叫声，金蛇剑君飞奔回去，几口剑立刻发现他过来，一口剑横在胡月儿脖子上。
他们面对金蛇剑君已有恃无恐，有了谈判的本钱，要挟的筹码，横在胡月儿脖子上那口剑笑的最得意，他意思是说，“看见没有，如果不让我们杀你，你女人就要先死。”
这主意虽然卑鄙、无耻却有用，所以他们得逞了，金蛇一出，群雄丧胆，这是二十年江湖人评价金蛇剑君的，可他此刻有机会出剑吗？
两口剑从他身上拔出，他已倒在自己血泊中咬牙挣扎吐血，白壁沉没有他快，刚刚赶到见状扶起金蛇剑君，胡月儿慢慢靠近，脸上露出难以形容的歉意。
“是我害了你。”
金蛇剑君摇头看着胡月儿时，脸上又扬起柔美而满足，“这都是命，我逃不掉的。”
这时胡月儿笑了，搂着金蛇剑君脖子，“我们认识那么久，你知道我此刻想做什么？”
“当然知道，只不过我想问你是认真的吗？”
胡月儿点头，“没有你，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那好。”金蛇剑君出剑刺进胡月儿身子里，立刻拔出剑他就用力抱住胡月儿，所以每个人都能看到她笑的好开心，死前最后一次笑容里都是幸福的，没有一点遗憾。
白壁沉血液几乎凝结，金蛇剑君出剑本来就很快，这间不容发的一刻没人能把握住，谁也不能。
“你为什么杀了她，她可是你老婆。”
金蛇剑君没有回答而是笑了，是大笑，笑的泪水连着苦水滚落，他全然不在乎，事实上他在乎的东西已没有。
可白壁沉感觉不到他一丁点笑意，感觉到的全是悲伤，白壁沉忽然明白人有时候大笑并非因为高兴，人有时候大哭也并非悲伤。
哀莫大于心死说的也许就是此时此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