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禾悦回老家了。
这次回去住比较突然,A市突然发现感染性极强的传染病,公司响应要求让所有员工回家自行隔离了。
隔离期有十四天,如果有其他情况甚至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复工,周禾悦索性直接回老家康宁县了。
康宁地处山区,人口流动小,是最好不过的避难所了——当然,周禾悦是做过检测确定没有染病后才决定回去的。
回康宁的路并不好走,这里没有高铁飞机,只有从A市坐六个小时的大巴,翻山越岭才能辗转到达。
等她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
推开门,周父瘫在沙发上看电视,周母正在厨房里鼓捣,给她做接风菜。
将就和周爸打了个招呼,周禾悦就嘤的一声,扑进了周妈妈的怀抱里。
“老妈!!悦悦想死你啦!!”
“悦悦只喜欢妈妈,老爸嫉妒了哦!”
周爸一路跟着周禾悦进了厨房,在一旁酸溜溜:
“哪有哪有,这不闻着饭香就过来了吗,哈哈。”
面对周父,周禾悦一向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应,只好干巴地打着哈哈。
周父也不在意,只要有人附和他就行了。
周母也姓周,年轻时是县里远近闻名的美人,追她的人可以从村头排到村尾,最终却选择了在追求者里最不起眼的周爸。
按她的话说就是:
“嫁给老周呢,有一个好处,就是孩子也跟我姓。”
周禾悦知道真实原因,她是嫁给了自己认为的爱情,不过不知道她现在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反正周禾悦觉得不是多么正确。
女神结婚后也变成了凡人,洗衣做饭样样不落,以前用来保养的钱也大部分拿来补贴家用了,而当初百般温柔的丑男孩变了个人,仰慕变成了控制欲,上进变成了不着家,坚定不移变成了执拗,甚至转化为暴力,面具揭开,勤快专一也只是表象,只爱野花。
不过周禾悦只是看在眼里,没给她妈传递负能量,样子还是会装一装,维持表面的和谐。
说她白眼狼也可以,在这个家里,她更爱的永远是母亲,要是只有父亲在老家,她甚至不会选择回来隔离。
周父过于喜怒无常,胸腔仿佛时刻含着一团火焰,某个不经意的点就可能会让他暴怒,心情好的时候却又非常大方和善。
周禾悦至今记得,小时候爸爸在外面受气了,醉熏熏地回家找了个由头发火,一拳打穿了周禾悦和妈妈躲藏的卧室的房门。
那时候妈妈还很容易哭,周和悦记得当时的她声音温柔平和,抱着周禾悦,轻轻地抚摸她的背,温柔道:“没事的悦悦,没事的悦悦,妈妈保护你。”
于是她就真的不那么害怕了,窝在妈妈怀里,一起安静地等待父亲平静下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直到有温热的东西滴落到周禾悦脸上,她才后知后觉抬起头,借着月光看见母亲眼里细碎的泪光。
因为这件事,周父在她心里还有个别称叫“一拳超人”。
不过这名号多少有点侮辱埼玉老师了。
目前周爸还算心情好,毕竟自从周和悦参加工作后就很少回老家,距离她上一次回来已经是两年前的春节了。
周禾悦知道他的心情好只是暂时的。
康宁所在的自治州安梁州考公是青年择业的大方向,无论什么学历背景,毕业后几乎都是选择考公。
听内部人员说,去年他们在安梁的收入在全国排前三,还不是省,光是省内一个自治州带来的收入就能在全国排上名号。
周父也是这股思潮的忠实拥护者,老早就对她下了考公的死命令。如今周禾悦的工作都是她拼命争取先斩后奏才放她去的,他早就在心里憋了一股气,原本以为乖顺的女儿竟然有了反骨,学会先斩后奏了。
他俩已经为这件事吵过很多次架了,要不是周禾悦去了全省最大的环保公司,周父甚至可能会强制让她呆在老家全职备考。
周和悦不喜欢那样的人生,在她的眼里,考公固然是一条出路,但是并不是适合她的路,她有喜欢并且愿意为之付出努力的事业,她就想搞钱或者在某一方面有所成就,赚点钱提高自己和妈妈的生活质量。
谁说女孩子就只能躺平了?周禾悦非常不赞同。
果不其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上了饭桌,周父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思想灌输。
简单问了几句她在公司的工作怎么样后,就开始了一轮感叹。
“这个风险就是大啊,你考个公多好,至少碰上突发情况工资照发,而不是这种就只能靠积蓄活命了。”
“说不定你回去后就通知你被裁了我给你说。”
“你考公的书在看吗?我看要不就趁这次机会干脆辞职回来安心备考。”
“你那个班上着肯定不会好好看书。”
饭都没吃就迫不及待地一口气说完,然后放下碗筷看着周禾悦。
表情轻松,口气却是不容置疑。
他长得不凶,相反,长得还挺讨喜。圆脸绿豆眼,心情好时颇有种卡通人物的感觉。
只是声音格外浑厚,怒吼时像平地一声炸雷,很能造势。
周禾悦本来本着阿Q精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被他闷鼓似的声音给惊得一抖。
——早就该有心理准备的。
哎,周禾悦在心里叹了口气,也放下了筷子看向他。
囫囵地嗯了一声,当作回答了。
对面的周父没有丝毫反应。
餐桌上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一只手从桌子下面神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周禾悦的大腿。
是周母在提醒周禾悦低头。
“别干坐着呀,吃饭吃饭!”
“我好不容易做这么一大桌子菜呢!”
另一头,她做出无奈的样子对周爸爸努了努嘴,提醒他不要这么严肃。
周禾悦知道她这是在给大家找台阶下。
她每次都充当缓和气氛的那个人,希望家里的每个人都开心一点。
不知道她的努力是否有成效,反正周禾悦是每次都会顺她的意,至于周父,他目的达到了就皆大欢喜,没有的话,不会给她一点面子。
“我知道了,书在看,辞职的事还得缓一缓,我在公司还有点事儿。”
周禾悦抬起头,直视着周父。
“嗨呀,餐桌上不要搞得这么严肃。”
“来来来吃肉吃肉,老爸给你夹你最爱的纯瘦肉。”
周父重新拿起了碗筷,餐桌上又恢复了活络的气氛。甚至还就最近的乒乓比赛讨论起了怎么磨练技术。
周禾悦吃得没有滋味,几口把饭刨光。
“坐了一天车有点累,今天就不帮忙收拾了。先睡了。”
说完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