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光见亮,夏栀微看一眼小闹钟:5:30。往日里,这个时候不起床也要被母亲叫喊起来,去地里干活。虽然今日母亲没有叫她,她心里却满空落落的。
自打夏栀微知道不能再上学之后,就提不起精神。她还清楚的记得父亲回城的头天晚上。
天儿很热,无风。
夏栀微爹抽着烟,夏栀微望着他的眼睛恳求:“爹,我想上高中,上高中花不了多少钱的。等我考上大学可以打工,不会再花家里钱……”
夏栀微爹长得很健壮,连眼睛里的光也是有力量的。他叹了口气,看着夏栀微半晌,语重心长的慢慢说道:“小微啊,咱家的条件,你不是不知道。就说眼下这上高中的学费,咱也交不齐啊……”
夏栀微哭了,这是她长大后第一次在父亲面前哭。
接下来的几天,天儿热的出奇,连一丝风也没有。
夏栀微娘依旧每日早出晚归的劳作,只让夏栀微在家做饭,洗衣,扫院子,喂鸡,再给牛喂喂草。
夏栀微坐在院子里,有时会望着天空上的云出神。
看那些云彩聚了还散,散了又聚……
邻居三哥有时候,给送来菜园子里新摘的豆角,有时候,送来自家西瓜地里刚刚摘得的瓜。
三哥是村子里的技术骨干,谁家地里有啥不懂的,都去请教他。
三哥人长得帅气,性格温顺,说话和蔼,待人厚道。村子里很多人都喜欢跟他打交道。
不觉日子过去半个月,栀微爹回来了,他回家洗了把脸,换了件衣服,便匆匆去了村子西头栀微奶奶家里。
夜暮降临,
母亲下地还没有回来。
夏栀微把日暮归家的小鸡过了数,饭菜盖放在桌子上,便去找了同学柳芸。
刘芸被招到省城棉纺厂去做学徒,过几天就要走了。
柳芸家的院子小,更感觉闷热了些,夏栀微坐在马扎上,不一会儿后背也湿透了。柳芸递给她一把蒲扇:“来,扇着点,有蚊子!”
“你们哪天走?”夏栀微扇着大蒲扇问道。
柳芸忙道:“后天”
“这么快?”
“是啊,我也没想到这么快。” [space]
“昨天吴瑜也走了,有车来接她,好多人都去看呐,我挤在人群都没能跟她说上话儿。
”柳芸道。
夏栀微心里不禁流出几分伤感来,从小一起的玩伴,此时没想到要各奔东西了。
柳芸知道夏栀微心里不好受,也便不问她上学的事。
短暂的沉默里,空气也一时显得有些沉闷。
“梅子回来了,我昨天见她了。”夏栀微话锋一转说道。
“她在省城可好?听说给一个叔伯亲戚看孩子,是部队上的”柳芸眼睛一亮问道。
夏栀微点点头:“她说在那里很好,虽然带孩子比较辛苦,可吃的穿的用的都好!
她还说,亲戚正帮她物色个好对象,也在部队上,以后随军家属就把户口迁到省城去。”
夏栀微说道。
梅子比夏栀微大两岁,初中毕业,便不上了,不仅是家里穷,也是她自己不想念书。看见书本就头疼,还不如让她做做饭干干家务来的轻松。
恰好家里有个没出五伏的表叔,在省城某个公安厅混的风生水起,家里缺个保姆,梅子爹就带着梅子去了,那边看梅子也是个机灵老实的孩子,也便留下了。
人,都是日久生情的。
时间长了,那边也觉得梅子干活麻利,人实在,想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九十九拜都拜了,不差这一哆嗦。
——月上柳梢头。
夏栀微从柳芸家出来,一路慢慢走,一路想着心事。
不觉已经走到自家门口,刚要推开院门,只听屋子里传来一阵摔杯砸碗声,栀微娘一边哭一边大声骂着:“夏建国,你个没良心的!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吃苦受累都认了,你们家对我啥样?有对我们娘俩儿有一个好脸色吗?
这些年你挣的工资呢?
都填不满你家的窟窿!”
——“不想过,你走啊!”栀微爹大声道。
“你个挨千刀的,如果没有小微我早就走了。
孩子小的时候是怎么活过来的?没有我爸捎来的奶粉,饼干,孩子早饿死了!我们娘俩可没有沾到你们老夏家一丁点好处,反倒是你!这些年的工资都贴补给你家的无底洞了。”栀微娘声嘶力竭。
……
夏栀微无心再继续听下去,也更不想这个时候走进去。
她转身消失在一片夜幕之中,漫无目的的走着。
“小微?”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有个的黑影停下来沉声叫她。
夏栀微猛的一激灵,定神一看:“三哥?”
皎洁月华中,三哥的眼睛像星光一样璀璨,俊郎的脸上挂着细密的汗珠。
三哥晶亮的眼神打量着夏栀微,似乎看出了她有什么不对。
“怎么?哪里不舒服?”三哥的话轻轻浅浅的飘过来。
“没有”夏栀微摇头,但眼泪却不争气的往外涌,大颗的滚烫的泪珠扑簌簌滚下 。
三哥一惊,眼神似乎闪过一丝慌乱,高大的身躯微微伏下来,柔声问:“小微,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夏栀微眼泪像决堤之水,纷纷涌上来,哭的更伤心了。
三哥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惜,迟疑着,伸出宽厚的手掌轻轻帮她擦拭泪水。
这是一处僻静的胡同深处,有不知名的风轻轻刮过,吹拂起老宅院墙头的乱草,也撩起新墙院里的绣花窗帘。
夏栀微的心中好像涌动着太多的委屈,此刻,似乎很多东西都被压抑了许久……
突然,她被一双强健的手臂猛的搂在一个宽阔怀里,紧贴火热的胸膛……
夏栀微猛然清醒,从那强有力的心跳声里里挣脱,
但腰肢还是被那人紧紧的扣住。
“三哥!”夏栀微无比震惊地睁大眼睛。那双秋水一样的眸子充满恐惧,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人。
三哥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眼睛里像要冒出火一样,声音暗哑说道:“小微,三哥喜欢你!一直都好喜欢你!”
夏栀微吓傻了,
三哥浓厚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他的脸压下来,他分明嗅到了梦里的那一股芬芳,还裹挟着一缕销魂冷香。
眼看他的唇就要碰触到她的。
突然,夏栀微像被雷击一样,猛的用力挣脱开他,转身就跑,飞快地消失在夜幕中。 [
三哥痴痴地愣在原地,高大的身影投在墙下的暗影中。
他的唇上仿佛还残留着刚才的一缕暗香,转眼可人儿已远。
有风吹过来,汗流浃背的他,后心一片冰凉。
——夏栀微一口气跑回家,只觉胸口上涌,一阵阵恶心。她从水缸里舀了一大瓢凉水,咕噜咕噜地大口漱着,凉润充斥整个口腔,半晌才觉舒服些。
栀微爹趁着夜色已经回了城里单位,栀微娘闹心里也不痛快。拿起扫把,默默地打扫着刚才打碎的杯碗。见夏栀微进门,栀微娘也没在意。
院子里没有灯,栀微红肿的眼睛没有人看的见。
夏日冲凉,夏栀微打来满满一大盆水,不停地搓洗着自己的身体,
……
她的脑海里,不断地闪现刚才那个男人,
夜里,夏栀微出了很多汗,梦魇到黎明十分,她才昏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