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陌本是因为半月之间失去两名大将而心情不爽,打算去棠县散心的,不想去散了个心回来,便又有一名大将殁了,自然心情就更加的不爽了。
而军中似乎对苏子陌更加的不满了,他们觉得欧阳天翼这个人没有任何奸细的潜质,那近乎傻的感觉也不是可以装出来的,所以他们觉得造成这一切的可能就是邺国的两个妖女,自然,还因为苏子陌自甘堕落吧。
而这时,苏子陌的两个好将领:王昭献和高彦,算是暂时的救了祁国吧。
王昭献和高彦虽然都是近几个月新来的将领,但是他们二人的能力与衷心,军中将士都看得真真切切。特别是前两个月与边关一个小国的黄粱战役,更是利用天时地利,只损失了一千兵将,就将他们全数击溃了,委实让手下的士兵五体投地。
如今大祈的这种情况,他们二人自然是知道这定是苏子陌犯下的错,但他们也知道,人这一生不可能不犯错,特别是英明了一世的人,总会在不适当的时机犯下个弥天大错。倘若此时他们选择讨伐苏子陌,那么必会造成军心动荡,那大祈不是岌岌可危了么?
正是因为他们二人看清了如今的形势,才自发的镇压了所有要暴动的士兵,这一点便是让灵绮看得牙痒痒,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造成了祈国这样的局面,却因为王昭献和高彦,而相当于失去了全部意义。她有些不甘心,于是便开始谋划下一步了。
正是这会儿,便来了机会。
苏子陌因为前两个月的黄粱战役,本就说要封赏王昭献与高彦的,奈何却一直寻不到机会,这会儿因为他们二人稳定军心功不可没,便抽了个时间,说是特特在漱清王府里摆了宴,要好好犒劳他们二人。
虽然他们的一些亲信觉得这个时候苏子陌设宴,必有蹊跷,觉得还是不去为好。但是王昭献和高彦自认可以搞定局面,故而应了苏子陌的邀。
苏子陌设宴那日清晨,王昭献与高彦还没有到,而苏子陌昨晚是在灵绮的房中过的,所以应璃大早便睡不着了,打算起来到漱清王府的花园中散散心。
只是,当她望着一棵长满绿叶的桃树发呆时,却忽然觉得自己的脚踝仿佛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
她低头来看,乃是一根拇指粗的金头蜈蚣,正狠狠的咬着她,仿佛是很享受她身上的味道。
应璃眉头皱了皱,用力将那根蜈蚣甩了出去。这些日子,越来越多的毒物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她知道,自己身上的毒已经开始散发一种独特的气息了,便是这种气息,引来了这些动物。
而更令她担忧的是方才那条蜈蚣,被自己甩出去之后,才爬了几步,便一动不动了。
她知道蜈蚣不可能这么容易的被摔死,若真要解释它的死亡,那必然就是因为她身上的毒性,实在是太烈了。
她知道,这是一种恶性循环。她的毒招致毒物,而毒物会让她身上的毒性更加厉害,再这样下去,她的身子里必然会积累越来越多的毒素,自然也会加速她的死亡。
一只彩蝶从她身边飞过,应璃看了,忽然好想去碰一碰,这样美好的事物,不知自己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了。
这样想着,她便不自觉的伸出手来,将那只蝴蝶拿在手中,那蝴蝶努力的扑腾了几下之后,便见着它忽然不再动了。
应璃慌忙的丢了它,本以为它会再次起飞的,却见着它直直的坠到了地上,并不见半点生气了。
应璃吓得退后了两歩,她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如今,她已经浑身带毒了么?虽暂时还不至于毒死人,但那必然是迟早的事情,不是么?
这时,却忽然听到辛颜道:“娘娘怎么在这儿?早饭已经准备好了。”说着,便要上前来扶她。
应璃急忙退后几步:“本宫知道了,你先走吧,本宫马上就来。”
辛颜看着脸色发白的应璃,有些担心:“娘娘您没事吧,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却听应璃冷声道:“你这奴才,没有听到本宫说让你先走么,不然休怪本宫不客气。”
辛颜见到远处来了几个婢女,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道了声“是”之后,退了下去。
应璃伸出自己的手,看着那细微的晶莹的毒液。她知道,自己原本的毒液只会随着自己的血液流动,而每一次流动,都会对她的五脏六腑深一层的腐蚀。而如今毒液已经太多,已经渗透到她的皮肤之中,开始侵蚀她的神经。也许有一天她的神经会被腐蚀殆尽,那时的她便会失去全部的知觉了。这也许还不是最差,她知道,当她的心脏再也不会跳动的时候,她将会跟着地狱的使者走入那无底的黑暗之中,再带着一片空白轮回。
到那时,她将再也见不到苏子陌了。
她无力的垂下自己的手,不过这样也好,这辈子,爱得太累,爱得太苦,倒不如就不要去爱。
晚上的宴会,应璃倒是没有参加,只是说自己身子不适,让婢女们都不要打搅,连辛颜也不例外。
而这宴会之上,便又出了事情。
说是王昭献趁着王爷出去解手之时,公然调戏王爷的小妾,漱清王知道之后十分恼火,当即就将他下了大狱。
而另一个高彦,因为极力为王昭献辩解,说明明是灵绮勾引了王昭献,也是灵绮自己往王昭献身上靠的。这样激烈的争吵难免便会措词不当,就更加惹怒了苏子陌,所以也一并被拉下了大狱。
倘若是以前的灵绮,必会对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而产生怀疑,只是这时的灵绮已经被欲望冲昏了头脑,被对应璃的恨埋没了她的心智,所以,这时她一点也没有怀疑这一切究竟是否出了问题,而是当夜就飞鸽传书给了三皇子,说是祁国的五颗大柱,如今全都垮了,唯有一个何寺卿,似是不得苏子陌的心,所以得不到重用的。
只是三皇子不是灵绮,所以对事情的顺利,有些许多的怀疑,不过这些怀疑,却在接下来的事情之中被遗忘了。
要说应璃听到王昭献和高彦被拉去下大狱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是:难道苏子陌也要上厕所的么?还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候?
别以为这个问题不重要,其实,十分重要,可以说,应璃一下自就抓到了问题的关键。
其实,苏子陌去解手,的确就是故意的,原因无需解释,因为这一切是灵绮的计划,但也同时是苏子陌的计划。
第二日,苏子陌说王昭献和高彦大逆不道,竟敢公然勾引王爷的宠妾,违背伦理纲常,应当推到午门,斩首示众。
这一举动,让应璃看着奇怪。
将他们二人推出午门斩首,苏子陌难道不知这样会引起怎么样的后果么?他如今看起来虽然比较荒淫,但是智商又不会因此下降的?
果不其然,他们二人才刚刚被押出了漱清王府,整个街道上就全都挤满了黄旗营的士兵,将漱清王府可谓围了个水泄不通。
应璃觉得,倘若不是苏子陌故意为之,便是灵绮在中间动了什么手脚。
她趁着乱,走到萧疏馆,彼时灵绮正坐在房中悠闲的品茗,甚是惬意。
应璃走过去:“你可是对苏子陌动了什么手脚么?”
灵绮的手顿了顿,随后起身笑道:“真不愧是姐姐,这样也能看得出么?姐姐可有听说过惑心丸?”
应璃皱了皱眉头,却是一点不知。
灵绮继续道:“说白了,这惑心丸就是痴傻丸,到了晚上,便会嗜睡……”
应璃惊着道:“你该不会……”
灵绮掩着嘴轻笑道:“妹妹可比不上姐姐,将来回了邺国,一样有三皇子这个靠山,嫁人也是随心所欲。而妹妹的资本是什么?若是被破去处子之身,那妹妹还有什么当女人的价值?”说着,举起自己的手道:“新婚当夜,帕子上的处子之血,不过就是妹妹指上的血罢了。”灵绮说罢,看着应璃,脸上的表情仿佛是一个胜利者一般狂傲:“只是这惑心丸虽然能让人痴傻嗜睡,却并不是什么毒药,一停了药,便会恢复如初了,哎……姐姐可有什么办法,让王爷一直都吃着么。”灵绮这么说,不过是想试一试应璃,看她会不会有所动作罢了。
只是应璃没有,她只是一笑道:“那便说这一个月都是本宫的斋戒月,让王爷终日与妹妹一起,这不就成了么?”
“那倒不会委屈了姐姐么?”
应璃笑得更加的欢了:“妹妹说的是什么话,妹妹做这么多,不都是为了邺国么?而这邺国是谁的邺国?自然也是本宫的,妹妹再怎么也不过是为了姐姐办事,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说什么呢,妹妹你说呢?”
灵绮听罢咬了咬牙,虽然说她如今正考虑着怎么取代应璃这个假公主的低位,但是听到这样的话,心中也是不快的。不过,灵绮也不是那种痴傻之人,这会儿自然也一点不能表露。她低着头轻声道:“公主说得不错,只是希望公主将来能为奴婢说说情,帮奴婢寻个好人家。”
应璃道:“这是自然的,妹妹便不必担忧了。好了,本宫也该要去佛堂了,妹妹可要小心些,如今祁国举国上下都将妹妹视作妖孽,妹妹没事还是不要出门了,免得出了什么意外,姐姐该要心疼了。”言罢,迈着公主步,缓缓的走出了萧疏馆。
要说此时应璃,心中算是又喜又忧。喜是终于寻到机会与苏子陌分开住了,可以让苏子陌免受她身上毒药的侵蚀。二是苏子陌被喂了惑心丸,祁国如今又是在这样危机的时刻,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却传出一个消息,说是今日在将王昭献和高彦押赴刑场之时,遇到有人劫狱。现场顿时一片混乱,而王昭献和高彦便在这混乱之中,被两枚银针杀了。
这两枚银针的阵法,与当初应璃射杀欧阳天翼的针法相同,其实都只是造成了人死的假象罢了,只要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将这两枚针取下,人就不会死的。
应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拿着佛珠的手顿了顿。这两枚针是苏子陌射出的无疑了,倘若他真的被喂了惑心丸,那苏子陌还会这么做么?
她忽然觉得,苏子陌这么乖张的做这所有的一切,怕都是在演戏吧。
王昭献和高彦死的当晚京城就暴动了,特别是军营中那些王昭献和高彦忠实粉丝,简直愤愤难平。其实说起来,苏子陌对他们而言,其实本就不是个真是存在的神话,没有任何交集。这倒也是罢了,只是如今他害死了自己的偶像,他们哪里还能容忍?所以他们毫不犹豫的操起了兵器,喊着“清除妖孽”的口号来到了漱清王府前。而走在这个暴动军最前面的人,就是欧阳天翼十分中意的部下秦城。
要说对欧阳天翼的死,秦城便很怀疑。暗中派人去棠县进行了调查,却是毫无线索。甚至是否这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过,他们都没有任何的印象。这种没有线索的案子,就更加让秦城觉得蹊跷。苏子陌说,欧阳天翼死于意外,那么既然死于意外,那么这事儿该是在棠县传开了,此刻人们却什么都不知道,那么就只能由一种解释,他是被人故意算计的。而他觉得算计了欧阳天翼的,就是苏子陌的正妃和小妾。于是,秦城带了一批的毛头士兵,说是让苏子陌除掉灵绮和应璃,不然,便要自己动手了。
对这样的结果,国人想想按着苏子陌的性格,定是会杀灵绮而留应璃,因为应璃还有用,而灵绮委实没什么用,邺国也大不会为了一个丫头与祁国大动干戈。但事实却并不是这样,苏子陌直接从宫里调了三千禁卫军,守在漱清王府外,说是若有人擅闯,杀无赦!
由此全国人民得出一个结论:苏子陌已经被女人祸害了,再回不去当初的英明。
而由此又得出一个结论:原来苏子陌当初一直未有娶妻不是因为他是断袖,而是他不想让女人来祸害国家,故而故意不娶的。
想想当初的苏子陌与现在的苏子陌,唯有抱头痛哭了!
不过苏子陌说的杀无赦,当真就是杀无赦,有几个出头鸟本是想试一试的,毫无疑问的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此时的秦城,已经十分生气了。
对祁国现在的情况,连应璃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若苏子陌是清醒的,那么他应该知道平山寺底下那一万精兵此刻练的阵型还需一月才能完成,那么他就是死撑也要将这一个月撑过去。但倘若他不是清醒的,那么那两枚针的手法,又怎么解释呢?
于是她找了个借口上了一趟平山寺,见了裕凌王妃一面,问她对此有何看法。
裕凌王妃对此也是捉摸不透,只是这么难的问题,却被辛颜一句话寻到了答案:那致人假死的四枚针,乃是奴婢所为。
由此可见,苏子陌的确是被人下了重药了,如今的大祈,如今看来已经没什么可救了。
正这时,却听到公子誉已经准备好了兵马,说要对祁国下战书了。
这样的确让大祈雪上加霜,如今的漱清王已经指望不上,但好在裕凌王妃自己就是个强大的女性,愣是压着那一万精兵好好训练着,有条不紊,说倘若邺国真的攻进来,那么这一万精兵至少也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应璃却道:“母后,你且先等等,这一个月,儿臣必会帮您熬过去的。”
当夜,应璃便请公子誉前来一聚。
公子誉收到应璃发来的消息,觉得她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有这种要求,必是十分重要的内情。
应璃见了他,其他废话半句没说,直接切入了正题:“我听闻三哥已经准备向祁国下战书,可是真的?”
苏子陌道:“自然是真的。”
应璃浅笑道:“三哥以为这个时候是好时机么?”
公子誉看着她:“难道妹妹觉得不是么?”
应璃笑道:“当然不是好时机!三哥也是领过兵打过仗的人,可知道一场胜仗,什么最重要?”
公子誉道:“自然是士气。”
应璃点点头:“那三哥不妨想想,大祈如今殁了五个大将,将士们心中除了气,还能什么?而这气,气的是谁?邺国这会儿下战书,不是恰恰给了祁国士兵一个发泄的出口么。这二么:三哥大概也知晓苏子陌是个怎样的人,她如今被蛊惑,也不过是被灵绮稍微的蛊惑了,而且惑心丸得天天喂着才有用不是么?倘若这时候邺国下了战书,又会如何?太后必会招苏子陌进宫,这时妹妹还能喂他吃惑心丸么。只要他清醒一次,形式便会完全逆转。以祁国这种情况,苏子陌要拾回人心是十分简单的,只要献上灵绮和妹妹我的人头,祁国又会如何了?哥哥这么做,不就是帮着祁国拾散沙么。”
公子誉想想,她说的自然是有理的,但是又想想,这种机会难得,毕竟邺国如今已经万事俱备,如今春风也来了,哪里还有不出兵的理儿?
应璃道:“破船也有三千钉,妹妹可以告诉三哥,这祁国如今你还动不得。不过,三哥可知一个月后是什么日子么?正是苏子陌的诞辰,而妹妹已经在练习一曲《七步瑶》,这舞成之日,便是苏子陌丧命之时,到时候,祁国会是如何,还要妹妹说么?”
公子誉的神色变了变:“妹妹会跳舞么?”
应璃道:“那日见到一个舞姬在跳舞,便跟着跳了,不想妹妹委实有着跳舞的天分。于是便自己谱了个舞曲,现在要跳给三哥看看么?”
公子誉笑了一笑道:“那倒是不必了,好,三哥便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到了那时,邺国便会向祁国下下战书。”
应璃点头道:“好!”言罢,忽又道:“三哥可还记得答应过妹妹什么?妹妹为了邺国,可是什么都给出去了,哥哥到时候可不能忘恩负义了。”
公子誉道:“妹妹放心吧,哥哥自然会记得的。”
应璃笑了笑,一阵风过,山中便只剩下公子誉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