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中,迷烟的淡香混着发臭的血腥,闻着令人作呕。
应璃强睁着双眼,看着那三人从容的走进欧阳明慧的牢房之中。
应璃能听到苏子陌的呼吸变得稍许的急促,她想不到苏子陌竟会因此感到这般的兴奋。
来的三人之中,一个矮矮胖胖,不用猜也知道是周立无疑。其他二人,一个是县令,而另一个只有苏子陌与余绍逸认得,乃是周家医馆的周大夫。
周大夫先是给欧阳明慧旁边的一个女死囚用了麻醉剂,所用药量保证到第二日也不会醒。再者便是拿了一张人皮面具,将那死囚易容成欧阳明慧的样子,最后一步自然而然便是将欧阳明慧转移了。
他们三人做这些动作自认为是无人知晓,却不知暗处四双眼睛,正将这一切全都看在眼底了。
三人带着欧阳明慧正喜滋滋的打算往外走,却在出口之处,看到了两个黑衣人。李县令眉头皱了皱:“不是让你们在外面等,现在进来干什么?”
“自然是来接你的,李大人。”苏子陌的声线柔中带着几许淡然与冷漠,给人一种外热内寒的感受,极不舒服。
应璃见苏子陌扯下面纱,于是也随着解下了面纱。
李县令看到他大惊失色,对苏子陌的武艺,他自是十分了解的,在这里无人能敌。他惊慌的大叫:“来人哪!”事到如今,李县令想想已经没别的选择,便打算先下手为强,一举将苏子陌拿下,以绝后患。
这时却听苏子陌冷声道:“不必叫了,他们都睡着了,暂时醒不过来。”
周立一咬牙,心一狠,拔出刀就朝着苏子陌冲了过来,身后的李县令一脸惊慌的想叫他回去,却在“回来”二字刚刚出口之时,见到苏子陌身子一侧,随而双手夹住了周立的右手,用力一错,只听咣的一声,刀子应声而落。再接着便见到苏子陌抬起左脚,用力在周立的肚子上踹了一脚,周立便倒在地上,直喊哎呦了。
见到这样的场景,应璃的冷汗不知何时掉了一地,这样的苏子陌她必然是打不过,当初伤在他的手里,便可见一斑了。
苏子陌将所有人都带回了县衙,此时天已经微微亮了,晨光铺下一层淡淡的光线,仅能看见,眼前的四个人一脸惊惧。
苏子陌的嘴角微微一扬:“你们终于露出马脚了。”
应璃头一歪:“公子是何时开始怀疑他们的?”
其他几人,自然也十分想知道应璃所问的答案。
苏子陌道:“从第一日见到欧阳姑娘开始。那日她虽表面上看上去受尽酷刑,但当我走近她时,听得她呼吸平稳,并无丝毫疼痛的感觉,那时我便开始怀疑。而当我说由我接手这个案子时,她的神情令人十分不解,我更是断定了,欧阳姑娘,定然隐藏了什么秘密。随后我请周大夫为她把脉,本意是打算让周大夫说出她未受伤的真相,却不想周大夫说她受了重伤,需要调养,由此我想到了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应璃问。
苏子陌道:“周大夫曾说欧阳姑娘的儿子并非她自己亲生,而是设计抱养而来,如此可见周大夫与欧阳姑娘定然有过什么过节,如今却为何会忽然帮了欧阳姑娘,不觉十分奇怪么?”
应璃眼睛一眨:“难道公子便不曾怀疑是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么,若欧阳姑娘真是受了重伤呢?”
苏子陌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十分自信:“我自然不会错。”
应璃:“……”他的确十分自信,自信到让人嫉妒的程度。
苏子陌继续道:“再接下来,让我怀疑的,乃是欧阳天翼的口供。璃公子可还记得,那日欧阳天翼说,他们回到周家大院,看到满地的尸体,欧阳姑娘就抱着周良的尸体一直发呆。倘若没有我前方的那些怀疑,欧阳姑娘这么做倒是情有可原,但是,倘若以前面那些作为铺垫,那么欧阳姑娘这么做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了,我说的是不是,欧阳姑娘?”
应璃听了苏子陌的话后向欧阳明慧望去,却见得她一脸惨白,丝毫没有血色。
一切仿佛就此沉寂沉寂下来,几乎能够听到风摩挲着门缝儿发出的细微的声响。
应璃见着没什么人说话,便开口说道:“公子怎么不说了?欧阳姑娘是为了什么?”
苏子陌呵呵一笑:“璃公子不是聪慧得很?怎么还用问我?”
应璃的五官都挤到了一块儿:“我虽猜不到案子,但我所说的故事至少十分生动,我当不了侦探家,也可以当个小说家,苏公子有意见么?”
苏子陌的眉眼慢慢的晕开,如一幅着以淡墨的画,他笑道:“你这样,倒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挺像。她……”苏子陌说着,却忽然顿住了,随而淡淡道:“算了,还是说说欧阳姑娘吧。”
这几个字一出口,眼前的四个人顿时又紧张了起来,仿佛是一堆待宰的羔羊。
“欧阳姑娘那么做的原因,恐怕是在拖延时间,想让欧阳天翼当你们的替罪羔羊吧!”
“你在胡说什么?”周立的声音很尖,一滴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滑下,瞬间便湮没在了静谧的空间里。
苏子陌的眼睛迅速移至周立身上,那柔美的面庞却是让人这般的颤栗。
苏子陌道:“周公子这是急什么?以上不过是苏某的猜测,周公子又何必惊慌?”
这时,只听欧阳明慧道:“罢了罢了,当今的漱清王,当真不容小觑。今日栽在你的手里,我无话可说。呵呵,你说的不错,我那么做的理由,的确是在拖延时间,为的就是能够让官府的人能抓欧阳天翼,当我们的替罪羔羊。”
欧阳明慧此话一出,身旁的三人顿时喝住了她:“明慧,你在胡说什么?”
欧阳明慧转过脸去看着他们:“你认为此刻我们面对的是谁?他既然可以猜到我们会走今日这一步,那么其他必然也全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周立的身子微微发抖,对欧阳明慧道:“慧儿,他……他没有证据的,只是吓唬吓唬我们。就算他要抓我们,也只能说我们劫狱……”
欧阳明慧凄冷的一笑:“周公子不必自欺欺人了,你以为当今的漱清王,会没有证据的在这里与我们说这些?罢了罢了,这段往事,还是有我自己来说比较妥当,我倒是不希望别人将我说得太惨。”
苏子陌浅浅一笑,坐以静听。
欧阳明慧将散发往后面一拨,望着从屋檐下漏下的那点点晨光,本是在凡尘俗世里被污得浑浊的眼,如今却变得一片清明。
五年前的一个寒冬,欧阳明慧与欧阳天翼在堆满雪花的茫茫苍野之间嬉戏。少男少女的眼里,除去青涩便是一片干净,找不到一丝的浊色。
他们二人青梅竹马,本就说好等欧阳明慧过了十六岁的生日,二人便成亲。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却因为周显的无意一瞥,彻底的破灭了。
欧阳明慧十六岁生日那日,门口堆着成山的聘礼。邻里都说,欧阳家出了只金凤凰,能嫁给周家长子当媳妇儿,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二老望着礼单上的一万两聘金,笑得眼都花了,全然看不到,屋内的女子,早已哭成了个泪人儿。
正月十五,正是一年的元宵,家家都是团圆,唯有欧阳明慧, 孤独的踏上了去周家的路。
她与欧阳天翼,一个在花轿之上,一个在花轿之下,隔着一席轿帘,却是横亘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错过了,错过了,再也回不到当初。
在周家的日子,欧阳明慧过得十分艰苦。第二日大早,欧阳明慧跪着向婆婆敬茶。却因递茶之时,不小心洒了茶水,被婆婆撵在雪地里,整整跪了一日。膝盖冷到再也没有知觉,而心里,却冷得彻底的碎了,随着满天的雪花,一点点的化为了乌有。
那一年,她落下了严重的关节炎,每每到了寒冬,都疼得迈不开一步。
她捂着自己的膝盖,让丫头为自己端碗茶水来,丫头端来一碗开水,一点点的浇在她的腿上:“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不过是一个村姑,大少爷喜欢你,也不过是喜欢你一时。我当你是个主子,也是当个少爷看的,不是你。”
自此她的腿上留下的一块丑陋的伤疤,她不想得罪任何人,她想得到所有人的认可,所以她告诉周显,这是她自己不小心烫伤的,与他人无关。
不过,她的这些举动,却并未换得别人的认可,却让人觉得她懦弱。她的处境变得更加的艰难,而此时,她发现周显,也已经开始不再喜欢她。因为她不懂取悦他,不懂一个女人只能依靠一个男人活下去,而不是依靠倔强。那一刻她开始害怕,因为她见过许多被抛弃的女人,她们的余生凄惨寡淡。于是,她开始变了,心慢慢的变得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