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青楼的女子轻薄,只喜好钱财,没有半点人情味。
更有甚者,曾说过,青楼的女子人尽可夫。
其实不然。
西门湘雨以为:“放他娘的狗屁。”
世人都知青楼女子附庸高雅,攀权附贵,可是又有哪位能晓得这风尘岁月究竟是怎样的一番过活。再者而言,哪个青楼女子不希冀寻着一位如意郎君?只是,世道就是这般呐,麻绳偏挑细处断,噩运专缠苦命人。那些说出青楼女子人尽可夫的“贤良”真指望与姑娘吃了几杯酒就能知晓她的过往了么。
青楼女子有别,娼与妓。
其中,为娼女子,是属下九流,凭的是这相貌出众,惹酒客喜爱;妓是有才气的女子,这些女子有才气,一技在身,琴棋书画,雨露均沾,至于相貌么,不需闭月羞花,毕竟赏的是这本事,可若是姑娘生的极好,我见犹怜,锦上添花,故而,那些名动一城的名妓,是可遇不可求的,并非是那些凡夫俗子有两个臭钱就能见着的。
当下的这位白鹭姑娘是为妓,且花容月色。
西门湘雨算是明白了这其中的头头道道,是那极乐宗的钱一两与这白鹭对弈,若是极乐宗这位败了,那也就是败了,倘是白鹭败了,就得在这众目睽睽下脱衣,行鱼水之欢。
这算他娘的哪门子狗屁道理。
西门湘雨自然是瞧不惯,尤其是掸了一眼白鹭姑娘的脸色,怕是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西门湘雨哪能舍得。舍得二字是一个比较的词,于白鹭姑娘而言是不舍得,于那狗屁的儒士极乐宗那是得清扫干净。
“且慢。”
西门湘雨悠悠从看客里走出,目不斜视的盯着垂挂珠帘里的那位极乐宗的钱一两。他挑开了珠帘,漏出了个缝儿,往里头投去一眼,脸带笑意。那斜卧蒲团的钱一两惫懒的回了一眼,有些不以为然兼夹杂一些错愕,轻轻的抬起云袖,从其中探出一指来,瞧这模样是又要点指一剑,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多说。
“极乐宗的这位道友,见面怎这般生分。才是见面,就要刀剑相向么?”
西门湘雨这句话是笑着开口,叫钱一两一时有些摸不清,这几日来弄云楼可是从未与旁人说过自家门庭是极乐宗,而这一位直道极乐宗,难不成与极乐宗有些干系。
“谁人?”
西门湘雨拱手笑回:“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这么一句出口,钱一两多半有了数,十七八的年纪能说出这话来,怕是真就是无名小卒,毕竟那谦逊的性子这等年纪说不出口。于是,钱一两的嘴角一敛,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问道:“你可知,你已是死罪。”
西门湘雨佯装诧异:“何罪之有?”
“喏,方才要与这白鹭姑娘见面的那位,一命呜呼。”
西门湘雨讪笑,“白鹭姑娘这么厉害么,光是瞧了一眼就是死罪?那么,阁下不也是瞧了么,也是死罪么。”
钱一两这会儿不怒反笑,“瞧你模样怕也是读过几年书,就与你说一说道理。白鹭姑娘与我下棋,败了,这是不争的事儿,任凭处置有甚不合乎规矩的么?”
“合乎规矩。钱道友的规矩就要在这众目睽睽下行一些床榻上的事儿么。”
“不错。钱某人的规矩就是这。”
西门湘雨踱步,念念有词,“那好,早有耳闻,极乐宗有一棋道参天的小辈,今日既然叫我遇见了,那么就下一局?”
钱一两闻言,戏谑笑道:“你么。好大的胆子。与我钱一两下棋,可是要交代小命的,你就不怕么。”
“不怕。在下若是败了,这小命给你就是,用你的那句话,任由处置。”
钱一两点了点头,取笑道:“有些意思。”
这会儿,西门湘雨还不待说话,方才一旁的老者哟呵道:“若是这小友不败,那该如何呐。”
钱一两挑了挑眉:“悉听尊便。”
“钱道友,不用悉听尊便,在下不要你的性命,也不要你脱衣,只要这白鹭姑娘能与你相安无事就好。”
谁知,钱一两却是摇头,笃定回道:“不可。一盘棋一件事,白鹭姑娘是白鹭姑娘,又怎能扯到一块去。更何况,这位白鹭姑娘生的不错,有女子韵味,在下可是喜欢的紧呐。”
白鹭姑娘脸色煞白。
西门湘雨倒是不以为然的问道:“阁下的意思是,白鹭那一局输了?”
钱一脸不明所以,“难道没有么?”
“我看未必。这样,顺着白鹭与你的这一盘棋,再与你走上一遭。你若是败了,就放过白鹭姑娘,如何?”
钱一两好似听见这世上最大的笑话,多新鲜。钱一两与白鹭的这一局,白鹭早是大势已去,且钱一两连环劫已成十有八九,哪怕当下是当朝棋圣来了,应对这样的局面,也怕是回天乏术。
“好。一言为定,若是稍后败了,可莫要嫌在下的剑太锋利唷。”
于是乎,西门湘雨踏进垂挂珠帘的方寸之地里,盘膝而坐方才白鹭的蒲团,与白鹭打了个招呼,往身后稍稍。白鹭姑娘善,并不打算叫这西门湘雨蹚这浑水,毕竟于她看来,这一局棋已成死局。不过西门湘雨执意,甚至直言道:“在下败了,就命该于此。若是在下凑巧,还要拜托白鹭姑娘一件事哩。白鹭姑娘放心,在下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不会提一些虎狼之事。”
老者觉得这事有趣,于是善做主张的将这垂挂的珠帘给掀了起,好叫诸位看客都可瞧一瞧这一盘棋该如何去下。
钱一两手执白子,西门湘雨手执黑子。二位就这般在这将死之局上对弈。狗日的钱一两刻意多磨,落子迟缓,且一边下棋,一边摆弄横在棋盘旁的那柄长剑,好似下一手之后就要提剑杀人一般。西门湘雨则是脸色不改,看似漫无目的在下棋,其实已在布局。
许多对下棋一知半解的修士早在一旁窃窃私语,谈论的多半是这十七八的小辈不知天高地厚,这一盘棋已成定局,偏偏要送命。钱一两起初也觉得是这样,不过走了几手之后,越发的古怪,这厮完全是个门外汉,压根不知晓如何下棋,全然是瞧见哪处空着就将黑子放在哪处,毫无规矩可言。
“这位道友,会下棋?”
西门湘雨云淡风轻回道,“下棋就是,何必多言。”
一旁的老者也是苦苦摇头,呢喃道:“还当是个有些真本事的小辈,闹了半天,敢情是个门外汉,且好出风头的门外汉。”
约莫走了十手,钱一两不禁笑出声来,西门湘雨完全就是胡闹,所落之处全是无用的地儿,这一盘棋若是交于高人来下,最起码也能挽住一些颜面,再不济也不会叫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西门湘雨仍旧不动声色。
约莫二十手,钱一两逐渐察觉了有些不对劲,这西门湘雨下棋看似杂乱无章,却又好似在冥冥之中将这纵横交错的棋盘给串联,只是这串联的关键一步,钱一两始终不见。
这一盘棋,西么湘雨丢弃无用之地,关键之地寸毫不让。
就好似一座天下,物尽其用,例如,仙人要为一方请命,使得风调雨顺,寻常之流客可安家乐业。西门湘雨当初瞧那卷棋道古卷时候,曾回想起这么一句话,“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当初读至这一段时候,西门湘雨只能凭注解知晓个三四分,只是当瞧见那一卷棋道书卷中的那一招式与布局之后,恍惚间,豁然开朗。
二十五手,西门湘雨这近来五手,可谓是一手世间罕见的妙呐。
反观钱一两脸色煞白,一对招子死死的锁住了这一盘棋。
察觉不妙,却不知晓何处不妙。
就好比一人知晓大限将至,却不知几时将至,说是折磨也不为过。
西门湘雨抬手举黑子,刻意停了一息,冲着钱一脸淡然笑道:“钱道友,这下棋切勿着急,乾坤未定,你又怎知谁生谁死?”
可怜的钱一两与满座酒客一般,棋已至此,还瞧不出其中玄妙。
倒是那位老者此间一对清明的招子熠熠生辉,悠悠念叨:“池鱼洲还有这般小辈,起死回生,万年难得一遇。”
“啪嗒”,西门湘雨,子落。
仙之一手。
西门湘雨掷地有声,“天地大同式。”
终是拨得云开见月明,一盘棋,青烟阵阵,犹如在云间。
满座舌桥不下。
脸色最精彩的莫过于钱一两,方才落子,宛若九天星河中那一点明月,直叫这烂漫的星河平添了几分人间清凉。久寻却寻不见的纵横之间的干系,他终是找到了。只是,为时已晚。
西门湘雨一旁的白鹭姑娘,惊为天人,小手儿从云袖里探出捂住了小嘴儿,张口几番却无半字出口。
西门湘雨搓捻袖袍,抿嘴含蓄一笑,“钱道友,你败了。”
钱一两惶恐,嘟囔了许久,才问了这么一句:“你究竟是何人?”
西门湘雨拍袖,冲着白鹭姑娘做了个请的姿势,往珠帘外行去,与白鹭姑娘相谈甚欢,忘乎了钱一两。
钱一两续问:“究竟是何人?”
西门湘雨,背身摇头轻笑,“姜流儿是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