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方告诉我,他很早就到了欧阳家。那个时候,欧阳青兄弟的父亲欧阳循是一位不入流的画匠,在所有同门师兄弟中,最没有成就。欧阳青是欧阳循与他的第一任妻子也是他的同门师妹结婚后,生下的。可惜,他师妹在生下欧阳青后没有多久就过世了。
欧阳循的第二任妻子是一位著名的芭蕾舞演员,名叫卓琴,她看中欧阳循祖辈传下的家业,在事业最辉煌的时候,嫁给了他。
但嫁给欧阳循之后,心却异常的不安分。双方的夫妻关系也是时好时坏,争吵从没有停止过。欧阳墨在最不该来的时候,降临了。也许是因为怀他的时候,双方都酗酒过度,从一开始,那就是个被魔鬼诅咒过的孩子。
她的母亲看他的样子仿佛见到了鬼。从起初不肯喂奶,到后来夜不归宿的躲避,像是躲避一个悔之晚矣的错误。
终于在某个雾气不散的清晨,她不出意外的逃跑了。母亲出走,却把这份嫌恶与恐惧传给了他的父亲。
“还好,”齐方说到这里时,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欧阳青是个好哥哥,心地慈悲,处处护着弟弟。”
“因为一些渊源,我很早就被他们父亲请到家里,担任家教,具体说,就是教欧阳青画画。他们的父亲在这上面的心思几乎偏执。”
“是因为他自己的天分不够实现梦想的缘故吧?”
齐方点点头,“不久,欧阳青过人的天赋便展露无遗。如同钻石一般耀眼夺目。他的父亲欣喜若狂,领着他去参加各种各样的绘画比赛,几乎将所有最高奖杯尽收囊中。”
“欧阳青很早就善于精描细写,笔法几乎妙入毫巅。在技艺上,小小年纪就取得了很多人终其一生也达不到的境界。只可惜….”齐方说到这里,眼神忽然暗淡了下去,“过于精进的技艺,却造成了他的瓶颈。”
一段时间,欧阳青止步不前,被画坛中一些举足轻重的大师判定为技术型画师,再难有大的成就。许多大师甚至拒绝收他为徒。这令欧阳循十分愤怒。
他开始酗酒,严重的时候会殴打两个孩子。
“后来呢?”我的心中开始出现一个不安的直觉。
“溺水身亡,”齐方漠然的答道,“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高度腐烂,几乎辨不出人形。警方的结论是酒后失足溺水。”
“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是在1998年。又在一次醉酒施暴之后,欧阳循留下两个受伤的可怜的孩子,离家出走了,之后便出了事。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他认为欧阳青画风上的缺陷我负有很大责任,因此他不许我去家里看望孩子。他出事之后,我重新回到了这个家。”
“父亲去世之后,欧阳青仿佛获得了新生一般。他开始尝试使用左手作画,并且一改过往的画风,其作品的深度和感染力都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
我仔细听着齐方的讲述,而越到后来,心中那股不安的直觉就越发强烈。
一个画家是要经历怎样的生活重创和灵魂洗礼,才能上升到一个如此全新的境界?醉酒施暴的父亲,离家出走后溺水身亡,画风转变,还有眼前这惊心动魄的遗作……我回想起前些天在传记中看到的那段曾令我感到疑虑的陈述。
我按捺不住心中的疑虑:“齐老,欧阳青会杀死自己的父亲吗?”
一直神情淡漠的齐方此刻眼中闪现了火花,他的喉头使劲吞咽了一下,顿了几秒钟,他默默的点了点头。
我的心脏在猛烈的跳动着,几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在心中纠结着,我的脸逐渐涨的通红,额头和后背也浸出汗来。我感到自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难道,这就是你要我查找的真相?”
齐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今天为止,在你来之前,这也仅仅是我的一种揣测。直到刚才我看见那副画。和你一样,我也是初次看见欧阳青留下的这副遗作,之前他从未跟我提起过这幅画。”
“他向我提起过,”我咬着牙齿说道,眼中已经闪着泪花,“他说这将是他今生最完美的画作。”
“你打算怎么办?”齐方温和的问。
我脑海中毫无头绪,难道我要亲自揭开她生命中最敬仰的人的伤疤吗?要让他永远置身于各种猜忌之中吗?
齐方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继续说道:“莫兰,你有没有想过,欧阳青为什么要画这幅画?又为什么会画完这幅画后死去?”
我被这一问震住了。是啊,欧阳青如果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秘密,又为何要画这样的画?这样看来,他也许已经做好了向世人坦诚罪责的准备。
又或者,那只是一种象征手法而已,为了表达自己对于父亲隐秘的内疚。如果是这样,又为何要在画完这样一幅画之后自杀呢?
我狠狠的摇头。忽然,她想到齐方之前的话,“齐老,你不是怀疑有其他人在背后捣鬼么?”
齐方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我是有过怀疑,”他转头看向地上沉沉睡去的欧阳墨,“因为在事发之前不久,小墨的母亲忽然出现了。”
“卓琴?”
“是的,起初我以为她是良心发现,上门来看望她的孩子,可是,她来这里之后一点也没有表现出对小墨的任何关心,甚至连见到他时,仍然一脸嫌恶。很显然,她要找的人是欧阳青。而在她出现后没多久,欧阳青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