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吉桑领回顿珠后的第二天清晨,家里忽然来了人,据说是从“上面”下来的人,他们西装革履,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慰问品,面带微笑,模样很是亲切礼貌。
寒暄过后,他们围坐到叶托的病床前,说着推心置腹的话,说到激动处,只见叶托伸出枯树一般还在发颤的胳膊,紧紧握住对面坐着的那个矮胖男人肥厚的手。
“老人家,你放心。”胖男人的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叶托的手背,微笑着点头。
秦朗下学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这一幕。
胖男人向他招手:“小子,过来。”
见秦朗一时站着没动,叶托撑着身体,有些着急的道“厄姆,快,快过来,王主任叫你。”
秦朗放下书包,挺着身子,不紧不慢的踱到胖男人身前。
胖男人赞许的点头,重重打在秦朗的屁股上,“真是好小子,模样俊,脑子也活,那亚寨出了你这号人物,还真是祖宗保佑,天神显灵那。”
一屋子的人都跟着笑了。
叶托笑得气喘,“阿姆,快叫王叔叔。”
秦朗沉声道“王叔。”
“顿珠那丫头是你救下的?”
秦朗皱眉道“顿珠怎么了吗?”
王主任叹了口气,道“顿珠的父母伤的太重,不幸都已经过世了。幸好,你把顿珠救回来,还给他们巴桑家留了个血脉。不然,上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群众的怨怒。”
“哼,怨不得别人,怨他们自己!心肠坏了,要钻营外门邪道,死了好,日神眷顾我们的那点东西,迟早也要毁在他们手里…”叶托恨得咬牙切齿。
王主任拍拍老人的手,“老寨头,你觉悟高,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能想到这一层。这次事件影响非常恶劣,两个寨子为了挣土地闹到火并的地步,还闹出人命,简直是耸人听闻!政府体贴民众啊,知道你们苦,上一辈的事,就在上一辈了。年轻一代才是希望。厄姆,你就是日落族的希望,也是政府的希望。我这次来,主要就是为解决你的出路问题。你们学校校长跟我说,你这次数学奥赛,又在市里面拿了个奖回来,小子,了不起啊!我跟你阿甲也商量了,上头也是这个意思,一是因为你人才出众,二是为了表彰你在这次事件中的重大立功表现,决定等你初中一毕业,就保送到省里最好的重点中学读书,将来争取考最好的大学。”
叶托也许是过于激动,剧烈的咳嗽起来,颤巍着抓过秦朗的手,“厄姆,厄姆!阿甲我是不中用了,两个寨子的人都得指望你!你要听你王叔的话,别听那些人乱嚼舌根,黑角和那亚在我那辈,那可是亲兄弟分的家,要这样闹下去,那都是个死。”
众人听到老人这话,都不住的点头,有几个甚至竖起来拇指。
“厄姆,你看你阿甲,这觉悟,真不愧是老寨头!这次,还是两个寨子的现任寨头闹起来的,达瓦和巴桑家,都死了人,这里最忌讳寨头结仇,要不说还得你阿甲出来镇场子呢!”
“可不是,多亏叶托阿甲!还拖着病的这么重的身子…”
王主任不断点头:“是啊,上面非常看着叶托的意见。既然叶托出面要两个村讲和,圣地还是老规矩,谁也不能动。但是考虑到巴桑家两个年轻人都遭了难,我们决定在那里辟出一块地,给顿珠家修栋新房子,安置她们婆孙俩个,只允许她们在那里采松茸,但也要严格控制量,够他们生活就行。唉,顿珠是个可怜孩子,听说现在脑子已经烧坏了,学也没法再上。”
王主任一行人走后那天晚上,叶托的病忽然就好了,人变得格外清醒,一手抓着秦朗,一手握着莫满,双眼明亮的几乎发光,口里不断讲述着他的过去,秦朗的过去,已经摆在秦朗面前那条通向未来的路。
莫满默默转着佛珠,念着经文,直到天边的圆月落下,叶托终于阖上双眼,嘴角甚至还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