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新租的公寓位于一个隐秘的老旧小区,进门之后便是矗立在庭院中的几颗高耸的杨树。主道颇为狭窄,现在正当夏末初秋时节,两侧梧桐几乎连枝而立,枝叶茂盛状如华盖。
公寓坐北朝南,阳台也铺就了原色木地板,和客厅无缝连接,显得空间格外宽敞通透。屋子收拾的很干净,窗明几净,就连窗帘也重新换过,光线穿过里层的薄纱,一种静谧而温馨的味道便立刻漫溢开来。
秦朗拉过顿珠,让她坐在居中的质地柔软的布艺沙发里,他半蹲在她身前,帮她换了拖鞋。去卫生间打来一盆热水,很耐心的给她擦脸,脖子,然后是手臂和手。
上臂有几处疤痕很是刺眼——那是一种伤口已经愈合了很久,却迟迟不肯散去从而呈现出的颜色,浅淡却难以忽视,对秦朗而言,这象征着一种无法推翻的既成事实。
他胸中涌起酸涩,抬眼凝视着似乎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顿珠。
“阿珠,他……”他欲言又止,有些话不能开头,开头后就害怕无法结尾。
他深吸一口气,换了一副轻快的强调,“阿珠,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顿珠睁开眼,忽然身子倾倒下来,抓过秦朗手臂,头枕在上面,闭上眼睛睡去。
秦朗保持着姿势没动,待她呼吸均匀睡得沉了,他轻轻将她抱起,放到主卧的大床上,盖过一床柔软的新被。她还是习惯的保持着婴儿般的睡姿,双腿向上卷起,双手向胸前紧缩。
秦朗盯着她恬静的睡颜看了很久。很多年前,他也常常这样做,那是他最为隐秘的一种习惯——她睡着后,他就可以肆无忌惮享受她的模样,那感觉如同女孩嘴里的糖果一样甘甜。此时此刻,秦朗感到前所未有的笃定——这就是他的顿珠,因为再没有人能有这样的睡姿睡颜,身形会走样,面容会衰老,就连记忆都会模糊,但那沉入潜意识的不可名状的东西,是一种类似身体肌肉记忆一样的生理反应,它不会消失,会在某个时刻深处在某种特定情境以一种格外清晰的面貌重现。
顿珠一觉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忽然从床上跳下来,飞奔到客厅,朝着门口跑去。
听到声响的秦朗从厨房冲出来,几步跨前抓住她的胳膊,“阿珠,阿珠,是我,你冷静点”
“丹丹,接丹丹”顿珠嗓音沙哑,整个人都显得很激动。
秦朗用手臂将她紧紧梏在怀中,安抚道“阿珠,你别着急,你先冷静下来,我带你去接丹丹。”
顿珠几乎急哭了,终于还是被秦朗安抚了下来。秦朗亲自给她换了鞋,牵着她的手,把她扶上车,给她记上安全带,很快的发动了汽车。
到了小学门口,孩子和家长几乎已经走光了。就看到一个女孩斜靠在正门前面的大树旁,身形消瘦单薄,但长相很秀气。
“丹丹,丹丹”。顿珠几乎没等车挺稳就开门冲了下来,她跑到小女孩面前,蹲下身紧紧的拥抱她。女孩的神色却很淡然,有几分这个年纪的孩子少有的沉稳,又透着倔强甚至残忍。
秦朗跟了上来,他慈爱的笑着“丹丹,我是秦叔叔,我来接你们回家。”
“你是那个有钱人?”丹丹抬眼将秦朗上下打量了一翻,那目光十分犀利,就连在政坛久经阵仗的秦朗竟然也浮出几分心虚。
“我,我是你妈妈的……”
“行了,你别说了,我都知道。”她又看向秦朗开过来的那辆路虎,下巴向上抬了抬“那是你的车?”
秦朗点点头。
“行吧,挺好。”说完,她拉过顿珠的手,“阿妈,我们上车。”
丹丹和顿珠坐在后座,秦朗在前面开车,车里就听到丹丹操着一副大人的口气问道:“秦叔,你这是铁了心要跟我妈过?”
丹丹的直白让秦朗有些不自在,但他还是点头道“对,和你妈妈,还有你。”
丹丹撇嘴笑道“看不出,我妈还有这能耐。行,我没意见,只要你能对付我那个丧心病狂的爹,我支持你。”
秦朗将母女二人领进屋,让二人将手洗干净。他去厨房将做好的饭菜热好端了出来。此时他的手机响了。
“丹丹,你先和妈妈吃饭。”
他走到阳台,按下接听键。
“哥,你在哪?”
“什么事?”秦朗问。
“找你喝一杯,我和老丁在你楼下。”
秦朗不由得楚了楚眉,没有说话。
“我们知道你在哪,你下来,我们等你。”然后挂了电话。
秦朗往楼下看了看,那里停着一辆黑色奔驰。他想了想,进屋对丹丹说“你们慢慢吃,我出去一趟,一会回来。”
“秦叔,”丹丹大口吃着饭,时不时往顿珠碗里夹菜,“你放心,有我在,我妈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