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将军,这是国君命属下交给您的,国君说这是君子国和肃慎国永结两国之好的象征。”侍卫走后,秦艽指腹来回在剑匣上摩挲。
不禁向自己发问:“以剑示和平,真的能和平吗?”
…………
肃慎国天子殿内,楚衡看着眼前这个剑匣,眉微皱,虽然他和秦艽私交甚好,但这礼物似乎有些不妥。为防止其他人发难,也不管是否合乎礼数,索性越过圣人,直接发问:“秦将军,这是?”
不光是楚衡,大殿上众人皆有同样疑惑,邻国使者献宝剑,是止戈还是蓄意挑起事端?
秦艽早已想好了说辞,“国君特意嘱咐,此剑是权利与地位的象征,也是两国交好之意。剑匣四尺长、一尺宽,代表着四海之内,犹如一家,不分彼此……”
…………
应付完天子殿众人后,秦艽婉拒了圣人留宫设宴之邀,他已经厌烦了这些虚假的礼节。
“秦将军,留步,圣人怕将军住不惯官驿,特请秦将军入我将军府小住几日。”
“无妨,官驿也住了几次的。”
“秦艽……”
“你我二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有自己的国家,有要保护的人,私下还是少来往的好。”秦艽儿时随叔父来过几回肃慎国,他与楚衡便是那时结下的情谊。随年岁渐长,官职升迁,朋友二字不再纯粹,他们也不是当年的两个愣头小子了。
“这无关个人,只论国事。我且问你,今日这宝剑,究竟是何意?”
“大殿内你不是也在嘛,要我再重复一次?”秦艽乏了,加快回官驿的脚程。
没承想被楚衡拦住,“但愿如你所说,我不想今后两国兵戎相见。”
“我是真乏了,楚将军明日再质问不迟。”言罢,绕过楚衡……
翌日一早,楚衡如山塔似的立在官驿门口,也不进去,也不让侍卫通报,就那么直挺挺的站着。他想了一夜,包括将来战场上两国战士对垒的情形,他的将军之位是杀出来的,那样的场景他不陌生,可曾经的敌国将士中,无一人出自君子国。
“看什么这么入神,怎么不进去啊?可有朝食?”问完又觉得有些好笑,在别国官驿门口问别国将军有没有吃早饭。
“上朝路过,顺道。”
“那我陪你走走吧,消消食。”
肃慎国因着雄常树缘故,四季表面上无大变化,只是风从温热变得凛冽了些,雨从绵细变得急促了些。街上摊贩添厚了衣裳,集市也冷清许多,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八岁那年我贪玩,藏在父亲书房里,听到叔父要来肃慎国的消息,吵着闹着要一起,这事还传到国君那里,国君因此封我为小使者。”
“所以你这个小使者来的第一天就打翻茶水,弄坏我抄了十日的兵书。”楚衡记得当时他推开书房就看两个小羊角放在书案上,再仔细瞧就发现羊角下还有红扑扑的一张小脸,大概是被推门吓到,小羊角一起身就打翻了兵书旁的茶杯。
“所以你就诓骗我为你铸剑?”那个年仅八岁的小秦艽,除了道歉也不知该怎么办,就主动问那人想要什么,他可以赔。
小秦艽听到对方只是要一柄剑而已,云淡风轻的应了,他们君子国人人都有配剑,人人都可铸剑,没什么稀奇的。
“谁不知你们君子国除了君王虎,铸剑术也是登峰造极。况且是你主动说要赔偿,我可没有诓骗。”他听说君子国使者来将军府了,想趁机把被罚抄的内容给母亲过目,此后就可以借口不再呈给父亲,谁知遇上这么个小鬼。看他面生便猜想是随使团来的,顺秦艽的话,让他帮自己铸剑,期限是在他弱冠之年要把剑送到。
“那你大可让我送你一把,偏偏要我亲自铸剑。一个束发少年跟一个始龀孩童说:'你铸剑赔我吧',也不知道害臊。”
“那我不是等你到弱冠了嘛。”
“是呀,为了赔你,我还特地学了铸剑术。”
算起来他们相识十二载,能保持这份友谊已实属不易,何况还是异国之谊。自打他们记事起,君子国和肃慎国就如兄如弟,互相之间的帮助,有锦上添花,也有雪中送炭。
然而最近他总心神不宁,特别是昨天秦艽献宝剑后,他不信那套说辞:“四海之内,犹如一家”。宝剑对君子国来说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利,现如今这权利双手奉上,唉……
“行了,就到这吧,我都听到你肚子的叫喊声了,赶紧回去吃点东西垫着,下朝后带你打野味。现在天凉了,回去记得加件衣服,不然国君还以为你被虐待了呢。”
楚衡理了理秦艽的衣襟,拍去他肩上的雨水,心下细语:这小子竟比自己还要高,真的是长大了啊。
秦艽一下子僵住,但也没阻拦,倒不是碍于两国情面。楚衡为他理衣襟,除肩上跳珠,让他恍惚回到那个无所顾的时候,那时他们只需把酒言天地,狂放不羁就行。
如今,他不敢、也揣摩不透国君的意思,只能给楚衡聊聊小时候,转移话题。他岂会感受不到国君对肃慎国态度的转变,但他只能隐瞒。他是君子国的将军,他身后是千千万万的百姓,是他誓死都要守护的人,他不能为一己私情出卖自己的国家,他只能对不起楚衡。
“嗯,谢谢大哥!”
“好久没听你叫我大哥了,还有点不习惯,哈哈……”
…………
早朝结束,楚衡还没走出皇宫,又被传唤侍卫叫住。
“楚衡,你和秦艽交情如何?听说他弱冠时送了你一柄剑。”肃慎戎齐不怀疑楚衡的忠心,但害怕他成为秦艽打探消息的棋子。
“禀圣人,末将与秦将军不过是淡水之交,至于剑嘛,确有此事。”圣人为何突然问起秦艽,这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你也不用隐瞒,两国交好是幸事。你可知君子国有一种薰华草,晨生夕死,短暂而无常。”
“末将明白,臣以圣人之心为心,以百姓之心为心,定当是与日月经天,山河行地。”
“孙子兵法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若两国交战,不知爱卿是哪一种?”他得逼楚衡一把,让他记住自己的身份,记住自己该护谁!
“末将知罪,请圣人责罚。”他知道自己是肃慎子民,是肃慎大将军,却屡次替秦艽解围,的确该罚!
“召你自然不是为了罚你,但是你得记住,肃慎子民的性命,包括我肃慎戎齐,生死只在你楚衡一念之间。”肃慎戎齐说完整个人瘫坐在台阶上,一个君王把自己乃至百姓都托付出去,是多么的可笑。可他别无选择,他本无心太子位,甚至还逃出宫。楚衡找到他时,对他说:他会护住肃慎一氏的江山,自己只需要做好这个圣人,为百姓谋福即可。
楚衡保持着请罪的姿势,思绪翻涌,他的君主把一切交给自己。
他许诺过,会成为他的剑,让他不要害怕,成为圣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