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端萦绕着淡淡的熏香，萧月姿势端正的跪伏在柔软的地毯上，已经有一盏茶的功夫了。
正座上的女子一直端着茶杯静静的喝茶，不曾说话，也不曾让萧月起来，偶尔杯盖划过杯沿发出一声轻响，却丝毫打不破这凝滞的气氛。
萧月眼睛低垂看着面前的地毯，地毯很厚，绒毛又长又软，跪在上面倒并不难受。上面印着锦红色的大花暗纹，看上去贵气又雅致，倒是与主人的身份颇为相配。
萧月研究着这花纹，脑子里仿佛想不起别的，那专注的样子像是要数清上面有多少根绒毛。
而看在别人眼中，却觉得这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即使在这种压迫的气氛下，面对这种毫无理由的对待，都能这样沉着冷静，大方沉稳，没有丝毫的惊惶无措，也没有一丝的不安。
靖王妃心里不由升起一丝欣赏，这份气度倒是难得，一个小小的丫头面对她的表现，竟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差，也不怪陌儿对她另眼相待。
门帘忽然响起一阵脆如珠玉的撞击声，牵回了萧月离游天外的思绪，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跑了进来，看到跪在地上的萧月“咦”了一声。
她好奇的跑到萧月面前，精致粉嫩的小脸上一双大大的眸子一眨一眨的看着她，奶声奶气的问道：“你怎么了？”
“婉莹，到这儿来。”靖王妃出声道。
赵婉莹一听便要向靖王妃跑过去，跑了两步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晃着小身子停住脚，慢慢的走了过去，然后站在靖王妃面前有模有样的行了个礼，说道：“婉莹给母亲请安。”
做完这些之后她就仰着一张小脸，晶莹的眼睛里闪闪发光，满脸写着“快表扬我吧快表扬我吧”的神情。
靖王妃被她这可爱的样子逗得心坎都柔柔软软的，赶忙张开双手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笑盈盈的说：“哎哟，我们婉莹做的真好，真是太厉害啦！”
婉莹立时高兴的手舞足蹈，小手搂住靖王妃的脖颈嘻嘻直笑。
靖王妃心情很好的又跟婉莹说了几句话，才让奶娘将她带了回去。她看向跪在地上的萧月，只见她依然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不惊不慌不卑不亢的表情让她嘴角忍不住泛起一缕笑意，轻柔的问道：“你是离月？”
萧月俯了俯身，答：“是。”
“起来吧，别跪着了。”靖王妃细细打量着她，站在面前的少女面色红润，长相清丽，尤其一双漂亮的杏眼，仿佛蕴含了灵气，令人见之难忘，樱唇琼鼻，身姿窈窕，言行举止落落大方，气度沉稳，丝毫没有小家子气，倒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
不由越是端详越是满意，声音也越发和蔼可亲：“当差多久了？”
“回王妃，将近一年了。”萧月恭敬的回道。
“一年了？”靖王妃点点头，挥手摆了摆，侍立在两侧的丫环立刻安静的鱼贯而出，只剩下她和萧月两个。她让萧月向前走了几步，笑着说：“一年也不短了……据说当初入府是托的你表哥？就是王爷身边的侍卫首领木羽轩？”
萧月神情一僵，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勉强一笑：“回王妃，正是。”
靖王妃似乎更满意了些，缓慢的说道：“你们世子自从搬到外院，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能时时过去，心里总是担着心放不下，身边又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一忙起来就什么也顾不上……我总想着给他挑个妥帖人放在身边，好歹也能嘘个寒问个暖，可是这孩子性子又犟，我给他挑的就没个能让他满意的……
她观察着萧月的神色，却没什么变化，心里又是暗暗点头，继续道：“我今天叫你过来，话说到这里，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听说陌儿对你很有几分不同，今天一见之下我对你也很满意，大方沉稳，遇事不惊，不骄不躁，是个好的。我问你，你可愿做陌儿的侍妾？”
萧月双手骤然握紧，指甲嵌进肉里，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她脑子里有一瞬的茫然，接着痛楚便从心底一丝一丝的蔓延上来。
来之前她便想过靖王妃可能跟她说的话，可是她没想到靖王妃就这样直截了当的提出来让她给赵陌做妾……
虽然想过，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却还是觉得呼吸困难。
靖王妃见萧月不语，以为她是害羞不好意思，在她心里，儿子自然是最好的，这样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有哪个女人会不心动？
“陌儿房里现在可还是没有人，你若成了他第一个女人，情分自然不一般，将来等陌儿承了爵，为你请封一个侧妃之位也不是不可能。”靖王妃面带笑容的说，等着萧月欢天喜地感激涕零的应答。
萧月眼前迷蒙一片，她慢慢的跪下身子，两手伏在身前，深深吸气：“奴婢……奴婢……”
泪水滴落在面前的地毯上，心脏痛成一团，快要喘不上气来。为什么，不是早就想好要将这份感情深埋心底吗？不是早就决定绝不会做妾的吗？为什么在应该立即拒绝的时刻，心里竟觉得这样痛？
仿佛这一拒绝，便将他们之间最后的一点可能也斩断了……
萧月闭上眼睛，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下，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说：“奴婢……不愿意。”
“你说什么？！”靖王妃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她身体向前倾斜了一些惊讶的看着萧月，以为自己听错了。
“奴婢说，奴婢不愿意。”话已出口，萧月混乱的大脑仿佛清晰了些，虽然心里还是痛到滴血，理智却渐渐回笼。
“不愿意？”靖王妃蹙眉看着萧月，她那么优秀的儿子，居然还有女人不愿意？况且，以她的身份，能给赵陌为妾便已是抬举了她，要知道，赵陌可是靖王世子，真正的皇家血脉。
“那你说说，你是为何？难道委屈了你？”不愿做妾，莫非是有更大的野心？靖王妃看向萧月的目光有些变味，想不到这样一个看上去不错的姑娘，心思竟如此深沉。若真如此的话，陌儿恐怕也是被她的外表迷惑，看走了眼了。
“奴婢不敢。”萧月俯低身子，竭力平静的说：“奴婢感谢王妃的厚爱，只是世子身份尊贵，奴婢不敢奢望。”
靖王妃探究的眼光扫视萧月，她弹了弹指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这件事是我首肯的，陌儿又喜欢，说什么奢望？除非你是对我的提议不满，或是另有其他原因。”
萧月痛苦的抿紧唇，她该怎么说？好像怎么说都不对……
“还是说……你另有意中人，对陌儿无意，所以拒绝？”
门帘后的黑色锦靴猛然停住，欲要打开门帘的手也凝滞在半空中。靖王妃淡淡的向那边瞥了一眼，盯向萧月。
“不……不是……”萧月的眼睛里含着痛楚和苦涩，她艰难的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拒绝下去……
“娘亲，”门帘后的人踏步走进来，正是赵陌，一身黑衣染上灰尘，头发束起未戴头冠，有些凌乱，一看就知一回府就来了这里。
“陌儿，”靖王妃见到儿子，脸上罕见的没有露出笑容，不待赵陌说什么便指了指萧月，道：“这个丫头，你不是喜欢？便收了她做妾如何？”
萧月从听到赵陌的声音起浑身就已经僵住，几乎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听到靖王妃这样毫不掩饰的提出让她给他做妾来，只觉得比扒了她的衣服还让她难堪……
“娘亲，您最近又闲的发慌了吧？”赵陌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对靖王妃道：“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这件事你能不能不要再逼我了？”
“陌儿，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逼你？”靖王妃有些伤心的看着赵陌，“我关心你难道是不应该的吗？我这样费心费力的为你打算，你就是这么想的……”
“娘亲，”见靖王妃这样，赵陌连忙笑嘻嘻的打断她：“哎，我知道娘亲是为我好，可是关于这事我们不都商量好了的吗？我大婚前是不会纳妾的。”
他眼睛瞟了地上的萧月一眼，又看向靖王妃：“您可是答应过我的，现在又弄这一出，让儿子多为难啊。”
耳际嗡嗡作响，萧月不自觉的咬紧下唇，赵陌的话就像寒日里的一盆凉水，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通透，让她既狼狈又难堪。
这就是他的想法了吧。他对她的那些似有情似无意的言行，其实真的代表不了什么，看，他不是一句话就否决了这个提议吗？虽然她自己也不愿意，可是听到他说出来，竟还是有种冷彻心扉的感觉。
“大婚之前不纳妾”，这句话的意思不是再明显不过了吗？在他心里，娶妻纳妾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吧。
所以萧月，不要再有什么念想了，他的拒绝不是正合你意吗？你难道还真想给他做妾？
为难……让他纳她为妾是为难，是否她的喜欢也令他为难？
萧月低垂着头，眼睛里热的难受，她听到靖王妃轻缓的声音说：“好好好，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罢了，反正我是拗不过你的。”又看向萧月：“既然如此，这件事就此作罢，离月你先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