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也许是两人相识近一年以来最轻松快乐的时刻,从前两人身份地位不相等,即使相处起来并不像真正的主子和下人那样,可是总归是不同的,后来骤然分离,许多疙瘩隐藏在两人心中,更是谈不上别的,只有此刻,虽然两人还是处于敌对的立场,可是却有一种心意相通的感觉。
这种感觉,只是个人的情感,与家仇国恨无关,谁又能控制得了自己的心呢?
而萧月则有一种在沙漠中围困了许多天然后突然面对广阔的大海的感觉,心情达到前所未有的高远与畅快,以至于笑的太得意忘形,差点从马背上滑下去。
赵陌及时的揽住她,见她笑的如此轻扬,心底仿佛也受她感染变得愉悦起来,只是她那毫不掩饰的样子也让他有些羞恼,随即低低喝道:“不准笑!”
萧月连忙用两只手捂住嘴,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像小鹿一样,墨色的瞳仁中依然闪烁着灵动、快乐和狡黠的光芒,见赵陌微微抿紧唇肃着一张脸强忍着什么似的看着她。可惜眼尖的她仍然敏锐的发现他此时不仅耳朵是红的,就连脸上也染了红色,真是……别有风味。
萧月再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赵陌慢慢靠近萧月,在她耳边轻轻出声,仿若情人间的低语:“再笑的话,我可就把你扔下马了。”
温热的气息吐在萧月脖子上,立时令她浑身一僵,有些不自在,却不排斥他的靠近,听他如此说萧月眸光一动,微侧着脸也轻声呢喃道:“阿陌,你这是恼羞成怒了吗?”
轻轻的“阿陌”两个字,从她红润的唇间吐出,竟让他有种异样的感觉,这两个字于他来说并不陌生,因为他尚未及冠,并未取字,所以与他亲近之人均是以这两个字称呼他,甚至从新城与萧月再遇,她也曾经用这两个喊他,却都没有此刻听起来让他觉得触动,一直触及到内心深处。
竭力忽视掉那种异样的感觉,赵陌淡声回道:“萧月,做俘虏做成你这样子,不太好吧。”
“嗯,是不太好。”萧月依然笑眯眯的,眼睛弯成月牙状,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开心,甚至主动扶住赵陌放在她身前的手臂,“可是阿陌,你这样转移话题,也不太好吧。”
赵陌神色微僵,“什么转移话题?”
“唔,”萧月打量一般从赵陌略带僵硬的放在她身前的手臂一直看到他的眼睛,与他的视线相对,看着他虽然姿势未动,面色未变,浑身散发出的那种紧张感却越来越无法忽视,心里偷着狠狠乐了一下,心想能让素来情不外露,似乎任何时候都能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赵陌成这个样子,也算值了,还是不要再逼他了,随即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阿陌,你真的不打算送我离开?”
赵陌偷偷松了口气,僵直的脊背也松弛下来,脸上表情却依然没什么变化,一说起正事好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又成了那个淡定傲然的靖王世子、骁骑将军,萧月心里好不遗憾,下次再见他那样紧张窘然的样子,不知得到什么时候。
以前都是她在他面前各种不自在,现在好不容易调转过来一次,却这么容易就让他过去了,嗯,亏了亏了。
萧月一边暗自琢磨着什么时候再逗逗他,看他这种难得一见的可爱的样子,毕竟她前世来自那个地方,又比他多活了那么多年,这方面压力比他小得多,嘿嘿~一边又好奇赵陌准备把她怎么办。
只听赵陌道:“送你离开?你想太多了,我当然是把你带回赵军大营了。”
萧月眼睛半眯,看他:“你真打算将我当作俘虏带回去邀功?”
“你本来就是俘虏,刚才不是说了吗?”赵陌眸光深邃的如同一潭古井,里面闪动着莫名的光泽,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萧月有些挫败,暗气,臭小子,藏得真深,面上却好像没听懂一样依然与他打趣:“喂,恩将仇报可不是种好美德。”
“你是提醒我别忘了上次新城的耻辱吗?”
“……”
萧月拿眼瞪着他,气道:“那你到底想怎样?”
赵陌仔细的看着她,两人靠得如此之近,呼吸相闻,看得清彼此眼中自己的身影。萧月脸颊再次不受控制的染上绯霞,却强壮平静道:“你看什么?”
心里却想着真要命,能不能不要这样看着她,这种专注的眼神仿若世间只有她一人入得他的眼的感觉,要命的让人想要沉沦……
赵陌却忽然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在身前额头抵在她头上,声音很轻却让人无法忽视其中的郑重,他说:“以后,不要再做那种事。”
萧月微怔,随即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心里越发柔软,原来他还在纠结这件事,淡淡一笑,道:“这只是个意外。”
“意外也不行,”赵陌眉头微蹙,将萧月转过身子几乎正对着他,让她看清他眼底的认真,“你向我保证,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做这种事。”
说实在的萧月也从来没想过她会做出自杀这种事,可是那时完全不知怎么了,就好像钻了牛角尖,进入一条死胡同一样,竟会以为宁死也不做俘虏才是对的,她现在想想也很后悔。不过有了这一次,她相信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在她身上了,随对赵陌笑道:“好了,你别多想,这次真的只是个意外,以后不会了。”
看出萧月的敷衍,赵陌脸色骤然沉了沉,右手捏住萧月的下巴转向自己,低沉的声音重复道:“你向我保证,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做这种事。”
萧月脸上划过讶色,然而待对上赵陌的眼睛,却蓦地读懂了他眼底的担心以及后怕,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劈中了她的心脏,让她鼻子一酸,差点流出泪来,于是看着赵陌一脸认真的道:“我,萧月,向赵陌保证,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赵陌这才满意的松了口气,放开萧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