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会有人打搅你,没人知道你是谁。怕你无聊没人陪你说说话,又知晓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索性便在这镇中为你谋了个教书先生的职位。小镇百姓民风淳朴是个好相处的。”
说罢,他便转头离去,竟是一眼都不愿见我。
我朝他喊道:“你一心为国,可你曾想过自己?想过那远坐高堂之上的天子只想要你的命吗?!”
“男儿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
这是将军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可是,皇帝怎么会放过名震江南的大将军的软肋呢,我在镇子不过才待了一载有余,便有人寻了上来。
他们让小镇里的百姓将我交出去,可这些人都是将军救下来的,又怎会是那惧怕之人。个个如将军上阵杀敌一般站的笔直,皆因我而丧命于此。
一夜之间全镇不留。这把火硬是烧了三天三夜。我被教坊司收入其中,日日让我学习宫中事宜,我知道皇帝是想用我牵制住将军,可将军乃是世间仅有,又何曾会因为一个青楼女子而身涉险境呢。
没过多久,皇帝下旨,赐予封号安乐公主,赐婚于我。夫婿竟是远在燕门的将军,只是明令传:进京不可携带一兵一卒。
你说多可笑,我居然白捡一个公主的名头。
我明白这是皇帝做的局,若是来娶我,他便会丧命于此。可若是不来娶我,那便是我这讨得便宜的安乐公主死。皇帝是让他自己做选择,果然帝王之心不可测。
皇帝下令让我安心待在自己的寝宫,令人对我严加看管,我知道这是囚禁,所以每日除了看看鸟,喂喂鱼,便只有发呆,不知道将军又在做什么呢?
三日后,燕门传来消息,将军将只身前往帝都,我开始担忧将军的处境,若是不带一兵一卒,这是连一丝反的机会都没有,但若是带兵前来,皇帝定会治他一个谋反之罪。这进退两难的地步,竟然是我造成的。
就当我想跳下这护城河,保全将军时,一双手拉住了我。我回眼一看,竟然是他。
来人风尘仆仆,饱含风霜,一张脸早已疲惫不堪。
“我的小媳妇怎么还没拜堂,就要让我成为鳏夫了。”
瞧着还在打趣的贾全,实在是心酸至极。眼眶的泪滴答滴答的落个不停,他用满是老茧手擦了干净,告诉我让我明日随着侍女去到后花园,到时候会有人接应我。
“将军不是三日后才到吗?”
“若是三日后,恐怕你我早已成了一对苦命鸳鸯了。”
“可是.....”
“好了,时间不多,我先去准备,明日我等你。”话罢,贾全一个翻身,越过城墙,没入护城河中,整个一套行云流水,丝毫不疑。
第二日,我依着将军的话,跟着侍女去了后花园,果然有个妇人早已等在此处,我走上前去,发现这夫人衣衫竟与我一般无二,我想,这便是将军说的计策了。夫人跟着侍女回了寝宫,而我自然轻松的出了宫,与将军在春风楼汇合。
这一切我都不知道,原来这早就是别人做的局,就在将军入城时,便已经入了套。我们的行踪早就被春风楼的人出卖了。
禁卫军早就包围了春风楼,将军带着我杀了出去,早已身受重伤,我将他安置于城郊破屋里,包扎好伤口便下定了决心。
我大大方方走回春风楼,那禁卫军用尽刑罚让我吐出将军的消息,可我是将军的人啊,又怎会学那腌咂作派。他们将我满头青丝顺着头皮撕扯下来,又让人打碎我的肋骨,后来,我将自己的牙齿也给吞了下去,这下,他们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可就在我觉得我快要死了时,薛世琅将我从牢里带了出去,他将我带回薛府,好生照料,可我知道,他们没找到将军是不会轻易将我放出来的,难道...将军被他们抓住了?
我赶忙拉住了薛世琅的袖口,用指尖在他袖口上写到:贾。
薛世琅瞧见了,并不言语,我跪下求他告诉我,他不忍心才告诉我,原来是将军自己走了出来,禁卫军打断了他的腿,押入死牢,于今日斩首示众。而他花光了所有钱财,才将我捞了出来。
我说不出话,只能求薛世琅将我带去见他最后一面,他答应了我,我又让他请侍女为我拿一套干净的衣衫,便去了法场。总得干干净净的去送将军。
法场上,将军那一身的傲骨被折碎于此,所有人都在唾弃他是个谋反的逆贼。
将军啊,你可知道你往后再也不能忠孝两全了......
将军啊,你可知道这罪名你往后再也洗不清了......
贾全并不意外,也不畏惧,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他本就是个沙场的将军,从不恐惧死亡,只是遗憾的是没能死在燕山,却生生世世将被困于帝都了。
他瞧见了正奋力朝着法场爬的柳絮,摇了摇头,爽朗大笑。宛如那日营帐之中,俊朗潇洒。让柳絮又好像回到了在满天星斗之下,那个骑马带她回家,潇洒肆意的大将军贾全。
“现在呢?还是不愿做那榻上之人吗?”
随着这声询问,将军的头颅便被斩于刀下。
可惜我这满是血痕的手,尽心写下的字,他也瞧不见了。
贾全贾全,忠孝两全......
将军贾全死后的第二日,柳絮随之离世,春风楼一夜之间皆命丧于此。
“薛世琅,泄密的人不是那春风楼,而是你!我说的对吧。”卿卿夺过前尘镜,一脸冷漠的看向薛世琅。
“哈哈哈哈哈......是!是我又如何!明明是我先遇见她的,我不服!我不服!!!”原本早已疯癫的薛世琅,目光逐渐清明。
“你出卖他二人的消息,皇帝自然也不会放过一个出卖的人,所以你家寻了个由头便被满门抄斩,而你是从尸堆里爬回来的恶鬼!”
卿卿又道:“你可知这一百二十条人命,皆因你的一念之差而命丧柳絮之手,她的罪是婆娑河洗不清了。”卿卿叹了口气,为这对苦命鸳鸯感到悲凉。
薛世琅听此倒像是早就知晓了一般,他不多嘴,只身踏入了那灵火中,卿卿没想拉住他,想的是让他亲自赔罪也好。
只听得薛世琅嘴里念念有词:以我之灵,注我新魂,得开大门。鉴我心魂!起!
霎时,春风楼众人魂魄皆聚于此处,还有那早已面目全非的柳絮。卿卿见此很是诧异,原来还有人愿意用禁术,以自己的灵魂为献祭,为往生魂魄建造一个新的生魂。
勾魂笔金光乍显,跳动不已,卿卿没多犹豫,拿出生死簿和勾魂笔将他们的生魂送入往生殿,送回七十二司。
一切尘埃落定,世间再无薛世琅,而柳絮和贾全却是能重见天日。
三生桥前,贾全早已等候多时。被牛头马面带来的柳絮,只一眼,便找到了那位心心念念的大将军,他们都一如初见的模样,没有凡世的落魄。
“小媳妇写了什么?”
“那些镇上的人原来是你带来的?”
“这不是怕你往后日子没人陪你嘛……所以你到底写了什么?”
“我说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