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客运火车可不像现在这样,那叫一个“热闹”。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并不高,从所带的行李就可以看得出来,几乎所有能带的都会带在路上,在火车上什么新鲜玩样都可以见到,甚至可以看到活的家禽。像板鸭、咸鱼、海带、卤味之类的更是比比皆是。车厢里面丫丫叉叉的挤满了人,老百姓自带暖水壶和痰盂,因为打开水和小孩子上厕所是相当的困难。我们能买到车票最大的幸运就是始发站,车上最艰难的工作就是卖零食饮料的以及卖盒饭的列车员了。车厢弥漫着各种各样食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那叫一个难闻。还有各个地方的口音,各种性别年龄的交谈,高低音混杂,小孩的啼哭与尖叫,老人的咳嗽,女子尖细的大笑,男人们高谈阔论喝酒行令。而这一切声音后面还添加了火车轮与钢轨发出的特有的背景音乐,在最合适的章节会有钻山洞的旋律强行添加到这种合奏中来。如果你热爱生活,会觉得这就是人间烟火,幸福人气;如果你厌世悲观,会觉得这简直是人间炼狱,分秒难捱。
在这趟东行列车的7号卧铺车厢里,12号位的上铺躺着一个男子,穿着深灰色的裤子,上身是件米白色的亚麻衬衣,没有穿袜子,年龄大约30岁出点头,眼眶深凹,鼻梁很高且狭窄,有一点鹰钩,眼睛细长,头发、眉毛,睫毛还有胡须都很浓密还有点卷曲,很黑。身材高大挺拔,骨架很粗壮,颧骨很明显,薄薄的嘴唇隐在胡须里。躺在卧铺中略微显得有点拥挤。他斜侧着身脸冲外,不时看一眼斜下方下铺的一个白胖子。白胖子对面的下铺也躺着一个人,黝黑的皮肤,国字脸,浓眉大眼,流着寸头,一身军装。肩上没有肩章,胸口也没有任何职位军种的标牌,但是,没有人会怀疑他是一名军人,他这次出行的任务就是配合车上的其他人员保证对面那位白胖子的安全,严格的说就是白胖子身上携带的文件的安全。
白胖子,某导弹设计研究院机要孙秘书,本来是回家探亲,上面的首长临行前给了他一个档案袋,让他务必带到北京中科院214所,并告诉他不用紧张,组织会考虑到他的安全的。孙秘书一听这话就特别紧张,和首长喃喃的说:“要不要紧啊,要是着急用派个飞机送一下”“没事,不着急,保密级别不够”说完首长就低下头看手中的文件了,刘秘书一看,首长这是送客的态度啊,一咬牙说了句:“保证完成任务”就转身出去了,后面跟随的是首长凝视他背影的目光。此时的孙秘书坐在自己的铺位床边,用腰斜靠着铺位上的被子,被子下面就是手提式文件箱,文件箱里只有那个档案袋,本来考虑过把箱子用手铐和自己铐在一起,但总觉得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就放弃了。他并不知道对面的男人是保护他的,只知道列车上有自己的同志,此时他多么希望对面这个貌似退伍的军人是自己人啊,但看他的着装像是退伍的老兵,也不方便说什么,毕竟是一个保密任务,谁又靠得住呢?
孙秘书的心情这一刻是紧张的,也就是半小时前才开始的感觉,因为他发现斜上方的大胡子往下面看了他第四次了,不是那种好奇的有原因的向下看,而是有规律的探出一点点头又快速缩回去的看,十分可疑。头两次他也是觉得自己多疑,为了证实自己只是太过于敏感,他把不锈钢饭盒放到了眼前的小桌子上,揭开饭盒的盖子拿在手里,又掏出手绢仔细的擦着,一圈又一圈,一切动作都要慢,要让其他人看着正常而不紧张,虽然卧铺此时并没有人可以直接观察到自己。崭新的饭盒是单位发的,一次也没有用过,这次要带回家给女儿上学用。擦拭完随手把盖子放在了桌上,再用保温瓶往饭盒里倒了些许开水,一边慢慢的吹着热气,一边斜着眼看着饭盒的盖子,盛着热水的饭盒端起来有一点点晃,但挡在脸前隐蔽性非常好,忽然,盒盖上探出了一个人头,仍然像之前一样,一闪即逝。孙秘书赶紧假装喝水。饭盒由于紧张还轻轻的磕了一下牙齿。
他为什么时不时会看一下自己,往好处想他需要和我交流什么,又一时开不了口,往坏处想,他想看我是否离开了座位,是否睡着了,又或者观察一下我的文件藏在哪里了。睡着?不行,如果他要晚上动手,我该怎么办呢?明显对方已经注意到了我,如果是认定了文件在我身上,消息又是如何让他知道的呢?目前情况十分的复杂,又没办法和上级联系,哎,首长为什么给我一个这样的任务。其他的同志为什么还不与我接头?
孙秘书已经做好了发生最坏情况的准备,做为国家一级保密单位的机要秘书,孙秘书当然不会是等闲之辈,年轻的时候任职于27军某部特务连,当了2年的班长被一纸调令调到了大西北,由于政治过硬,又有文化,从一个警卫排的普通战士一路干到了现在的机要秘书,就算现在不算年轻了,对付一两个敌人还是不成问题的。孙秘书定了定心神,把水推到了一边,从上车到现在他就喝了这么几口水什么也没有入口,倒不是他一开始就如此打算,座位下的背包里是带了吃的,可是所有的事都悬在那里,没有前来接应的同志,目前环境也不能说安全,实在是没有心情。这也是当年干侦察兵时基本的训练科目,不被任何情况分心,专注的等待事情有所好转。他又看了一眼对面的退伍军人,背对着自己躺着,完全没有交流。静观其变吧,敌不动,我不动。
躺在上面的大胡子名叫艾斯木买提,几天前正和自己5岁的儿子在自家院子里玩,忽然院子外传来了紧凑的马蹄声,一个烤饼大小的布包顺着墙头扔了进来,马蹄声逐渐远去了。儿子欢快的正要去捡,艾斯木买提大声的喝止住,孩子从来没见过爸爸这么大声的喊叫过自己,一时有点茫然,怔怔的看着爸爸,爸爸探出院门往外看,看见一匹远去的黑色的马,关上门并上了锁,没有理会自己捡起地上的布包径直进屋了。
艾斯木买提,近几个月都有点太闲了,不像之前那么忙,那时候有人安排他离开新疆去学习一些从来不懂的知识,学开车、学射击、学习电子、通讯等等新鲜的知识,后来学爆破、学杀人。他有点想退出了,中途也明白了自己学这些是为了什么,可是厚厚的美元让他打消了所有的顾虑。2年后就会到了自己家,一直闲待着。这神秘的布包让他十分紧张,紧张到忘了顾及可爱的小儿子的感受。布包的打结方法十分熟悉,又没来由的让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因为他隐隐感觉到——行动开始了。
布包里的东西并不多,一张叠的很规矩的纸夹着一张照片。
纸张展开看到是一大堆没有关联的汉字,但是排列的很整齐,每个字的间隔也比较大,一排排一行行。按照以前的训练,每一行前三个字的笔画表示页数,第四和第五个字的笔画代表行数,第六和第七个字的笔画代表要找的内容确切的位置,而零统一用一个字表示,这个字还会不定期的更改。而查找的密码本竟然是1987年第4次出版印刷的《米德尔马契》。这整整齐齐排成了一大片的方块汉字,没有人可能读得懂,即便是被解放军或者国安局截获了也不怕,因为阅读方式才是真正的钥匙。
艾斯木买提拿起书架上那本从来没有读过的小说,经过一番查找与核对,最终确认文字的内容是:
七月二十日
T176
不计代价
夺取文件
照片上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戴着一副金属镜架的眼镜,手里拿着一个手提箱正从一栋矮楼中走出来。艾斯木买提笑了。
艾斯木的计划是投毒,因为杀掉目标或者抢夺目标都是不明智的,那也是最后所谓不计代价的办法,而投毒非常安全,而且他基本上已经成功了。今天他非常的幸运,顺利的买了张最好的铺位的票,先向车头方向搜索目标,刚找了两节车厢就找到了目标人物,艾斯木拉住了一个正准备往上铺攀爬的壮汉,希望可以和他交换一下,壮汉张开嘴正想说什么,艾斯木买提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故意加重了自己的口音:“大兄弟,我们的民族的出门的不容易,帮帮忙撒,安拉会保佑你的”。当然安拉对壮汉的安慰并不大,两人手中的100元人民币对他的安慰比较的大。之后再借着火车的晃动,一个站立不稳顺势把藏在指甲里的药粉弹到了白胖中年人的白色搪瓷缸子里,一切都太顺利了。几次探头查看也是看看下面的目标是否中毒,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可惜啊,孙秘书唯一的一次喝水竟然是为了侦查可疑敌情,还是用的饭盒。从外人看来用饭盒喝热水凉的比较快,主要是不锈钢饭盒它反光啊。合情合理。当孙秘书确认对方非常可疑后又果断的决定禁食禁饮。双方僵持着。
此时的我正坐在混乱的硬座车厢里,和对面的大哥吹牛,两个小师弟也十分的兴奋,手舞足蹈的添油加醋,大哥也不是泛泛之辈,放过马,收过棉花,好几个老婆,钱多的花不完。小师弟正说到他爸是如何训斥副县长的时候,火车缓缓的停了下来,兰州到了。
“走,下车抽根烟去”,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小马的爸爸是县委书记,县委书记的儿子穿着格子衬衣破牛仔裤,你爸还挺廉洁,不会是孔繁森吧。我率先下了车,太阳已经偏西,长长的影子投射到长长的站台上,顺着影子的方向可以看到车头方向的站台上竟然停着两辆奇奇怪怪的车,平时看不到的那种,又大又厚又宽。每辆车旁都站着一个挺拔的兵。迫于威严没敢靠近,猛嘬了两口扔掉了烟头,一步跨上了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