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母亲说我出生的那天,异象频现: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之间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村子里的狗发疯般吠叫了大半夜、家里养的几只老母鸡也被黄鼠狼一晚上偷的干干净净、甚至连从来不进村,一直活跃在村西头那片小树林的乌鸦都被吸引了过来……伴随着一阵电闪雷鸣,一声洪亮的哭声响起——我,呱呱坠地了!于是乎,父亲便给我起了个名字:润临。取天降甘露,润泽万物之意。
我是个早产儿,从小便体弱多病,个子矮小,浑身瘦的看上去只剩下皮包骨头。每当我出门的时候,村子里那帮跟我年龄相仿的孩子就跟在我身后,一边跑一边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朝着我身上扔,嘴里还不住的喊着:“黑猴,黑猴……”捉弄完我后,便双手插着腰站在路边肆意开怀大笑。一般情况下我都会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往前走去;但是有的时候我也会学着他们,捡起小石子冲他们回扔过去,每当这个时候迎接我的便是他们一顿更加猛烈的拳打脚踢。
这一天等到他们走后,一只藕白的小手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是村里李满福家的二闺女李美玉。她一边给我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一边皱着眉头对我说:“每次碰到你,不是挨打就是在挨打的路上。一个男孩子能不能勇敢一点,他们打你一次,你就双倍的打回去,直到把他们打怕,看谁以后还敢欺负你。”我用手抹了抹还挂在脸上的泪珠,下意识的轻声“嗯”了一声。李美玉看着我一副没出息的样子,在一旁无奈的摇了摇头:“天快黑了,早一点回家吧,我也要回家了。”说完扭头便走,我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李美玉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李美玉转过身来冲着我大声喊道:“段润临,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的!希望今天过后我不再看到你被人欺负的样子。”说着,举起两只小手握成拳头状放在眼睛底下学着我刚才那副哭哭啼啼的样子,惹的我不禁咧开嘴笑起来。见我笑了起来她再次回过身蹦蹦跳跳的朝家的方向赶去。
站在大门口,我脱下上衣用力拍打着上面的尘土,将上面的脚印弄掉。完事再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小心翼翼的跨进家门。
客厅里,父母正陪着来闲逛的龙老头聊着天,“龙爷爷,爸,妈。”我打了声招呼便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母亲在身后喊着:“你这孩子,又跑哪玩去了,身上总是脏兮兮地?”关上房门,脱掉衣服,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木盒子,拿出里面早已经藏好的红药水,棉签:膝盖前段时间磕破的伤口今天又裂开了。“ 嘶!”蘸满药水的棉签刚一碰上去,一股火辣辣的痛感瞬间便传来,疼得我不禁龇牙咧嘴。
涂完药水,将东西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躺在床上,回想着白天李美玉对我所说的那番话,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再碰见那群小子,一定不能再这么忍气吞声,让人一直欺负下去,想着想着,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迷迷瞪瞪还听到一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传来父母跟龙老头断断续续说话的声音。
龙老头见我回到房间。又简单跟父母闲聊了几句,随后便出客厅,来到院子中央看了一眼挂在天边的圆月,低头沉思良久。这才又重新回到客厅一边对父母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走吧!”一边将放在座位旁边的布袋顺势拿了起来,当先一步,走在父母前面。来到我房间,从袋子里取出一块黄布铺在屋子当中的方桌上;紧接着又从布袋陆陆续续掏出来七八张黄符,两根蜡烛,一把长香,一个瓷碗,一个血袋,还有一小包朱砂将东西次第排开,在黄布上面摆成一排。
“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龙老头对着身后的父母缓声问道。“好了,好了。这就去给你拿。”母亲转身向着厨房走去,等母亲走后龙老又对着一旁的父亲嘱咐道:“等一下门窗关紧后,你便将这些符纸按顺序依次贴在门窗上。”说着从中抽出六张符纸递给父亲。
没过多久,母亲再次返身回来。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手里多了一只盛满糯米的洋瓷碗,“给我吧!”龙老头接过母亲手中的碗:将糯米倒入刚才他从布袋里拿出来的那个瓷碗中;接着打开血袋将血液倒进瓷碗里,等到血液将糯米完全浸没后,这才扎紧袋子放在一边;重复上一个动作,拿起朱砂一股脑倒进碗里,接着右手食指跟中指并拢伸进碗里,将碗里的糯米,鲜血,朱砂三者充分搅拌;然后将剩下的糯米全部倒进香炉,站直身子,示意父母退出房间。
等到父母走出房间后,龙老头便关紧门窗。手指夹起一张黄符随意在空中随意一挥,一张符纸瞬间便燃烧了起来,接着用符纸引燃三根长香,双手捧着长香冲着周围的空气拜了拜,最后恭恭敬敬地插入香炉中,随后双手掐诀,嘴里念念有词道:“天阴阴,地阴阴,处公老祖法神咒,助吾至吾阴,吾阴仙公听吾令,即时为吾调神令,速去四方五路送阴灵,急急如律令!!!”
念完这段咒语的一瞬间紧紧贴在门窗上的黄符,无风自动,猎猎作响。龙老头擦了擦脑门上汗珠,来不及喝口水便在我的脚底板用沾满糯米,朱砂的手画上了一幅复杂的十殿阎罗图,接着便是背部,胸部,胳膊,脑门……等画完最后一幅十殿阎罗图后,一道刺眼的金光一闪而过,画满全身的图案渐渐隐藏在皮肤之下,平常人用肉眼看的话一点也看不出来。此时的我在长香所散发的奇怪味道刺激下,反倒是睡的更香了,龙老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一边留着口水,一边嘴里不住吧唧的我,“臭小子,又梦见吃什么好东西了?”
说着伸出手拉过被我踹到一边的被子,重新盖好,收拾好东西,背起布袋走出房间。“龙叔,海棠熬了点粥,喝点再回去!”早早等候在房门口的父亲,一脸憨笑对刚走出来的龙老说道。
一碟凉拌红皮胡萝卜丝,一碟腌咸菜,外加一小碗白粥。龙老头坐在板凳上,端起盛满白粥的小碗,顺着碗沿轻轻呷了口,“放心吧!你爸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只要我还在村里一天。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休想从我侄孙子身上捞到半点便宜。”父亲听完不住的连声道谢,而母亲则悄悄背过身去,擦拭着不断溢出眼眶的泪水。
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睡了一晚上浑身上下像是散了架似的酸疼无比。 “爸,妈!”我从被窝里面钻了出来,坐起身子冲着院子外边喊道。半天,见无人应答,索性一骨碌跳下床,汲着一双破烂不堪的运动鞋来到父母的房间:床上的被子叠放得整整齐齐;米黄色的床单被抻的没有一道折痕;屋子里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却唯独不见父母的身影。我又紧接着来到厨房,灶坑里蜷缩着邻居家的那只肥大的橘猫,见我走了进来,只是抬起它那硕大的脑袋看了一眼又接着将脑袋深深埋进胖嘟嘟的身子底下。当我揭开锅盖,才发现原来母亲早就做好了早饭:一碟炒土豆丝、一碗稀饭、两个馒头。简答扒拉几口,心里想着此时的父母怕是已经下地干活去了吧?!
一拉门栓,“咦?!门怎么还给从外边锁住了。”我不禁感到不解,“难道爸妈怕那群孩子趁大人不在家,跑了进来?”索性不去想那么多,我又接着回到房间,躺倒在床上:无聊的盯着房顶发呆,两只手在空中胡乱比划着,想象着等一下要是再见了那群孩子怎么进行反击,就在这时我忽然闻到自己的两只胳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而且上面还沾着些许亮晶晶的东西。
朱砂,我想起来了:时间回到一年前,村子西头,在龙老头的家里我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当时龙老头把朱砂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挂在一个很长的铁钉上面,那会我还不知道塑料袋里面装的这种粉末状东西其实是朱砂,调皮的我用一根木棍尝试着把塑料袋挑下来,谁知一不小心木棍捅破了袋子,朱砂随即纷纷扬扬撒了一地,像是下了一场“红雨”。
龙老头刚好从外边回来,看着洒落一地的朱砂。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当时我吓坏了,手里还握着“作案工具”愣愣站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所以,谁知龙老头见到屋内的我,非但没有一点儿责骂我的意思,反倒是蹲下身子伸出一根手指头蘸了点朱砂,在我脸上轻轻一抹,继而抱起我,将我亲自送回家,一脸似笑非笑望着父母。
原来自打我出生开始,晚上父母基本上就没怎么睡过一个安稳觉。因为一到了晚上,我便开始哭,而且是那种玩了命的哭,后来听母亲说我哭的最凶的时候,都能看到我脑门上那一层细密的汗珠子。时间长了,父亲彻底坐不住了,先是抱着我去县城的医院看,医生听完我的情况后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那就接着去省城里面的大医院看,医生检查了一番也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没办法,父母只得把我抱回家,奶奶病急乱投医,又找来了一帮“出马弟子”,一番折腾,倒也消停了一两天,但是一两天过后又开始哭闹……
有一天龙老头在外边碰见愁眉苦脸的母亲。说自己有个想法想收我为徒。母亲那会哪有心思考虑这些,便以我年龄还小为由以此拒绝。
龙老头便不再勉强接着幽幽出声道:“小娃是不是晚上睡觉的时候特别闹腾,特别是到了后半夜这种情况更为严重?”母亲听了心里不禁一颤。
母亲听出了龙老头的弦外之音,立刻就跪在地上请求龙老头一定要救救我。龙老头连忙扶起母亲,说:“娃的“病”目前只能说采取办法控制,不至于恶化,毕竟娃年龄现在太小了,要想根治必须得等娃六岁生日过了之后,再从长计议!至于收徒这件事,我先征求一下二位大人的意见,你们这边没啥大的问题了,我再给娃说。”
前一天我六岁生日刚过,昨天晚上龙老头便按照之前的约定为我进行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