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陆城居民生活富足,衣食无忧。正所谓富长良心,韩馥一路乞讨下来,竟是好运连连,不仅讨到了两个带馅肉包,还被人施舍了几十枚铜钱。
他心情极好,盘算着今夜可算能寻个店家睡一睡正经大床,却不想没走几步,便听身后有人高声吆喝道:“闪开!快闪开!”
韩馥一愣,扭头瞧去,不由得大惊。只见两匹快马风驰电掣般贴着他鼻子飞过,这马上坐了两人,均是身着皮革劲衣,腰胯明晃钢刀。
那两人高喝不止扬起尘土,在城中纵马疾驰,撞翻了不少行人。
“妈的!”韩馥骂骂咧咧道:“神气什么?老子当年可比你们威风多了。”他边骂边向前走去。走了不远,只见前方人头攒动,一大群人聚在一起不知在看些什么。他少年心情,好奇四起,登时按捺不住上前去瞧。
韩馥拨开人群,钻了进去,却见方才那两个纵马人站在眼前,他们手中端着两张画纸道:“都来瞧瞧!都来瞧瞧!见过这人的重重有赏啊!”
此时天色已晚,路旁昏暗。韩馥瞧不清楚,便凑上去仔细一看。却见开头处赫然写着:通缉。韩馥心头一跳,幸灾乐祸想道:“谁这么倒霉?”他借着火光仔细瞧去,只见画像上之人身着华服,大眼挺鼻,虽然能称得上相貌堂堂,但这人歪嘴坏笑,十足流氓扮相,不由得让人看了心生厌恶。
“妈的。”韩馥想道:“谁生的这么欠揍?”待他顺着榜单瞧去,只见犯人姓名那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道:“韩馥。”
韩馥心脏噗通一跳,寻思道:“竟然是老子?难怪这画像上之人如此英俊。”他虽这么自我安慰想到,但做贼心虚,韩馥到底还是有些害怕。好在道路昏黑,他又连日来不曾洗脸。他借着旁人瞧不清楚自己相貌的功夫,连忙拨开人群抽身退出,向着城外逃去。
他一边疾行,一边心中想道:“定是欧家的老王八死了儿子心中不甘,这才买通了官府前来捉我。”他越这么想,脚下动作越快,一心想要逃出城去,生怕被人捉到。
可谁到,当他来到城门之前,才发现门前不知何时竟也站满了官兵,他们各个手执武器,表情凶煞,对过路行人一一排查。韩馥一见大惊,忙要掉头疾走。
一名士兵眼尖,瞧见韩馥行迹鬼祟,登时高声叫道:“那个乞丐!你给我站住!”
韩馥心脏噗通一跳,登时停住不前。那士兵又叫道:“小乞丐!你转过来给我瞧瞧!”
“坏了!”韩馥心中叫道,士兵见他不动,登时心生怒火,抽出钢刀道:“我说话你听不懂么?”
韩馥知道自己再无选择,他将牙一咬叫道:“我听你姥姥!”话音未落,他已蹿了出去。
那士兵一愣,立时扯开嗓子叫道:“抓逃犯呀!”
韩馥一听,可连魂儿也吓得丢了,他慌不择路,见到胡同便钻,见到小道就逃。只听那群官兵在他身后高声叫骂,穷追不舍,隐隐的,还有刀砍街巷的声音传来。
韩馥心中更怕,他夺路狂奔,将欧家上下不知问候了多少次。好在天陆城极大,他没头没脑的逃了一阵,也没遇到死路。可韩馥连日来食不果腹,吃的都是草根树皮,体力比起官兵相差极多。
他跑了约莫有一柱香的时辰,已是气喘嘘嘘,双腿发抖,眼瞧着就要不支跌倒。官兵见韩馥速度渐慢,野性顿起,心知擒了这个逃犯,回到粟海必是重赏。是以各个英勇,争先恐后的向着韩馥抓去。
正此时,忽听一声娇叱:“归魂!”霎时间,幽光大作,道路变幻。本是笔直狭长的小道却变得四通八达,盘绕环形。众官兵一愣,揉眼睛的功夫,韩馥已从眼前消失了。
“这……这……”众官兵一个个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的望着四周。一阵寂静驶过,也不知是谁叫了句“鬼呀!”,就如连锁反应一般,众人先后抛下兵器,屁滚尿流的逃了。
却说韩馥不管不顾的低头奔逃,他逃了一阵,发现人声渐熄。他顿觉不对,回头望去,只见羊肠小道中只剩下自己一人,方才追赶他的官兵此时已不知去向。
“怎么回事?”韩馥挠了挠头想道:“莫非是老子跑得快,把他们都甩了?”他这么一想,登时大感得意,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韩馥却是再也跑不动路,他一屁股坐倒当场,呼哧直喘。
“你没事罢?”正当韩馥喘息的功夫,一个女子在他背后俏生生问道。
韩馥一愣,扭过头去嘿嘿笑道:“没事,没事,老子……”他话未说完,眼珠子已惊的突了出来。
“韩公子!”那女子又惊又喜道:“你怎么在这?”
“小游……”韩馥一万个尴尬,他猛地捂住脸颊叫道:“不是我!”
这女子娇俏秀丽,身着一袭长衣,做丫鬟打扮,正是韩馥先前所见之人——小游。她听韩馥这么说,是又惊又疑:“韩公子,你怎么啦?你怎么这副模样?”
韩馥羞愧的将头垂到了裤裆中,他大叫道:“你认错了!我不是韩馥!我就是个乞丐!”
小游此时就是在不知发生了什么,也明白韩馥定是遇到极大麻烦,她温柔一笑,蹲下去扶韩馥道:“韩公子,外边冷,到府上坐坐罢!”
“别碰我!”韩馥惊叫,声音却是越来越低道:“我身上脏……”
小游却是不理不睬,一把将韩馥拽起,拉着便走。韩馥又是羞愧又是难过,按说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他稍微用些力气也能将她甩开了。可不知怎的,他浑身上下软绵绵的,半分力气也用不出来,只得任由她拉着。
小游拉着韩馥边走,一边笑道:“韩公子,你来的正好,小姐这些日子可经常说起你哩。”
“小姐?”韩馥眼中泛起雾气,“是……月姑娘么?”
小游嘻嘻一笑道:“不是她还是谁?您今天来此,小姐一定开心极了。”
“我……”韩馥将所有话都咽回了肚子中,只得任由小游拉着手,向着月府走去。二人走了一阵,来到月府门前。小游笑了笑道:“韩公子,咱们进去罢!”
韩馥一愣,没想到不经意间已走到了月府门前。其实方才这一路下来,他脑海中闪过百种念头,琢磨着怎么拒绝小游。谁想他正思考着,已来到人家门前。
他抬头瞧去,只见月府立在眼前,与自家一般,红漆粉门,端庄严肃。月府虽不如韩府那般巨大,但也瞧得出这家主人财力雄厚。不知怎的,韩馥心脏没来由的一紧,他蓦地生出一股恐惧感,竟不敢迈进门去。
小游此时已将朱红大门推开,盯着手足无措的韩馥问道:“韩公子,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呀?”
韩馥一听,心中更是慌乱,家中被灭门惨象不断在脑中徘徊,他生怕大门推开,迎接他的就是当晚的人间地狱。想到这,韩馥无比恐惧,他连退几步,摆手道:“我……我不进去了!”
小游一愣,顿足道:“这怎么成?你都来到门前啦!”
“我……”韩馥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将心一横,抱拳道:“小游姑娘,你多保重啦!”说着他掉头就要离去。
“韩公子!”正此时,一位女子唤道:“是你么韩公子?”
韩馥闻声浑身一震,他握紧双拳,摆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是我……”
清冷月光洒下,朱红大门前,俏生生的立了一位艳绝无双的黑衣少女,她幽幽一笑道:“韩公子,果然是你!”
韩馥吃力的点了点头,脸上的肌肉就似僵硬了一般,他苦笑一声道:“月姑娘,好久不见啦!”
原来,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数日前在镇南山上与韩馥邀约一场的月若盈。
月若盈温柔一笑道:“韩公子,你才来便要走么?”
韩馥自愧身份,他无言以对,茫然无措半晌也没说出半个字来。月若盈秀眉一蹙,柔声问道:“韩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韩馥不语,他连逢巨变,短短半月之内受尽人间冷眼苦痛。这些日子来他不知暗地里流下了多少泪水,他本以为自己已渐渐习惯飘泊人世孤苦无依,泪水也该流干了才是。可谁知月若盈不过轻轻一问,韩馥内心登时汹涌澎湃,有如惊涛骇浪。
月若盈瞧他双目通红,又小心仔细问道:“韩公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韩馥黯然点头,将家中巨变仔仔细细说了,月若盈听后俏脸煞白,垂泪不已道:“韩公子……你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韩馥摇了摇头,却又冷冷道:“但我要复仇!我一定要让我的仇人复出代价。”
也许是因为伤心所致,听了韩馥这番话,月若盈脸色更白,泪水已涓绘成河。小游立在一旁,将过往听了,也陪着二人流泪。但她身为丫鬟,倒是十分机灵,忙出言提醒道:“小姐,咱们将韩公子请进去再说罢!”
月若盈一愣,赶忙拉着韩馥道:“说的是,说的是。韩公子,你快到府中来罢。”
韩馥连连摇头,就是不走。月若盈眉宇间闪过一丝愠怒,又柔声道:“韩公子,你莫非是嫌弃我月家贫寒,不肯屈尊降贵?”
“不是!”韩馥忙着摆手道:“我……我现在只是一个乞丐,怎么能胡乱进你家中呢?”
月若盈柔声道:“韩公子,那日若非你出手相救,我和小游就遭了歹人毒手。只是那时你家中富贵,我和小游就是有心报恩,也无力而为。可你现在落难,正是我报恩的机会,我若不出手相助,还算人么?”
“我……”韩馥还在犹豫。
小游抿嘴一笑道:“我家小姐说的是,韩公子你若不住下来,我们可寝食难安了。”
韩馥听后,心道这二人待人坦诚,想起当日自己存心调戏,不由得更是愧疚,他长叹一声,盯着二人不语。月若盈见了,更是笑道:“韩公子,快请进罢!”
“好罢。”韩馥不好拒绝,点了点头。
月若盈和小游见他答应,均是欣慰,二人对视一眼,这才由小游笑道:“既然如此,韩公子就请随我来罢!”
当下,三人入屋,小游传来下人,服侍韩馥梳洗更衣。韩馥心想反正来了,倒也不再强求,一切任由这主仆二人安排,便随着下人进了房间梳洗。
服侍他的人名为唐宝,相貌亲切,笑容可掬。将韩馥所需一切事宜都做的完美无瑕。韩馥对这人大生亲近之意,想和他攀谈几句。可不知怎的,这唐宝总是对韩馥保持些许距离,他笑面相对,却一言不发,双眼中还闪着叫人读不懂的神色。
韩馥虽然不解,但想到人各有志,也许是这唐宝天生不爱与人交谈。念及至此,他也就不再多想,安心梳洗过后,又穿上了唐宝拿来的华服长衫。
韩馥本是富家子弟,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他八丈有余,剑眉星目。只是往日太过无法无天,成日祸乱城内,这才没人注意到他本来面貌。但此次家门巨变,韩馥心性起了极大变化,他再非往日那般飞扬跳脱,嚣张跋扈。
时隔多日的穿起华服,韩馥此刻倒更像是个书香门第的青年才俊。
一切打理完毕,韩馥这才出来与月若盈相见,此时主仆二人正居于月府正厅,韩馥由唐宝引路,到了这里,发现不知何时月若盈已吩咐下人准备了一大桌饭菜。
月若盈见韩馥到来,温柔一笑道:“韩公子,我想你定是饿了,就吩咐下人准备了一桌粗茶淡饭,也不知和不和你胃口。”
韩馥见月若盈对自己的穿衣打扮并无太大反应,不由得心下稍憾,但这桌饭菜色香味俱全,令他一见之下当即食指大动,这点小事也就抛诸脑后了。
月若盈见韩馥双眼盯着桌上饭菜乱瞟,已猜透他心中所想,她扬了扬手微笑道:“韩公子,趁着饭菜还热,咱们这就开席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