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再偏远的地方，再小的村子，似乎总会出那么一些小“天才”。
比如我从小就喜欢画画、写诗，同年的另一个叫巧哥的孩子，就喜欢唱歌，唱得还不错，尤其喜欢唱郑智化的《水手》《星星点灯》，表演欲超强不说，还有长大了当明星的梦想。
当然，有些梦想，这辈子应该也是没办法实现的，就像我喜欢画画，村里老人们都觉得我画什么像什么，但是我自己知道，这辈子不会有当画家的命。
按道理来讲，算命的人，应该是最懂得认命才对，直到有一天，瞎子对我说出了这句话，真是让我大跌眼镜，认知被彻底颠覆。
瞎子说：“空空啊，你看，现在人思想都进步了，讲究破除封建迷信，算命这个行当，是越来越不好干了，必须得改行！这些日子，我也在寻思干点别的，可是眼睛看不见干啥都不太方便！而且我也不想靠别人的同情活着，更不想干自己不喜欢干的事！想来想去，我决定画画来卖，你看怎么样？”
听完瞎子的话，在我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以后，不由得想：梦想总是要有的，这句话还真是有用，它到底激励了多少人干惊天动地的事儿？让多少鸡也能奋不顾身的扑向悬崖？一个瞎子竟然要画画？
但我终究不好直接打击他，只能好奇的问：“你知道山水树木、花鸟虫鱼这些长啥样吗？“
瞎子摇摇头：“不知道。“
“那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颜色吗？你会调颜色吗？“
“不知道。“
“那你知道我长啥样吗？“
“不知道。“
“知道你自己长啥样吗？“
“不知道。“
“那你画什么，怎么做一个画家？“
“大多数人都看得见，画家们也都看得见，但是看不见的画家，很少吧？“
“反正我是没听过。“
瞎子竟然笑了：“所以我有机会啊！“
这脑回路，还真不是一般的清奇。
瞎子接着说：“开玩笑而已啦！我是真的很想做个画家，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会画成什么样，自己也永远看不见，但是我心里有自己的世界，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有我想象中的样子，只不过都是一个颜色——黑色的。”
听见瞎子的话，我心中竟有一丝苍凉。
瞎子说：“而且，你也不想我算一辈子命吧？只不过是大家以为，瞎子就只能算命。你也知道，我算命都只是瞎蒙而已，只不过大家因为我是瞎子，不愿意和我计较太多，派出所的同志也只是同情我，才没有处罚我。可是我不想再算了，我也不想将来有一天，落得师父那样的下场。”说着，竟然流下了眼泪。
每次提到师父的死，瞎子就会难过甚至恐惧，我以前曾问过他到底怎么回事，他也只是摇头，不愿意说太多，所以后来我也懒得再问。
***
瞎子的父母都在隔壁镇子的厂里上班，家庭条件算是村子里比较好的，家里有两层木板楼房，主要和奶奶住一起。父母一两星期回来一次，每次都会带些好吃的给他，比如夹心饼干、新疆葡萄干，从前可都算是稀奇货。瞎子也很大方，每次都是有多少搬多少出来，和我一起躲在二楼他的房间使劲吃。
既然瞎子要当画家，想画画，那就干脆让他试试吧，不出意外的话，他的作品应该到不了动物园里海豚的水平。
瞎子一个人，自然是画不了画的，所以我就干脆去他家给他帮忙。
这天，我们很早就去镇上置办工具，他画画需要的材料很简单，我帮他买的：五十张一包的宣纸，然后一个木画架，一瓶墨水，一支笔就行了，颜料不需要，瞎子的世界，毕竟只有黑色！
买完这些材料，和瞎子一起回家，他一路上兴奋得不得了，似乎有一种将要成为张大千、徐悲鸿的冲动，甚至还拿出全新的干毛笔一路比划。
见他这猴急劲儿，我给他安置好东西，就拿了个瓢去给他打水，用来先把毛笔泡开还有等一下洗笔之类的用。
瞎子家除了厨房的水缸之外，院子旁边还有一个蓄水的大缸，这个水不是用来吃的，主要洗衣服、喂牲畜之类的用。我刚把瓢放进去盛水，突然缸里有个东西猛的一扑腾，“啪”的一声，溅起一大片水花，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可不是里面有个水蛇啥的吧？人遇到事儿，老容易往最恐怖的方面想，自己吓自己。不过定睛一看，原来缸里只是有条鱼，不大，但也起码有一斤多。
缸里怎么会有条鱼呢？我们整条村子只有一个水库，一年才起一次网，全村每家每户买一条，因为大年三十一家团圆的时候得吃，表示年年有余。剩下的才拉到镇上卖，平时就算到镇上也买不到鱼……
这到底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还是哪里钻出来的妖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