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乐也不自觉的柔和了表情,道:“温礼公子,开朗了不少”。
谢居先并没有听到儿子说什么,但看到他笑就很满足:“礼儿前段时间出的事儿,想必郡主也听说过,这孩子自小就没出过陈郡,一直顺风顺水,没碰过坎,这一下撞得几乎失了一条命”。
纪云乐安慰:“现下看来公子已经迈过去,这是好事儿”。
谢居先发狠:“迈过去了,自然是好事,要是没迈过去,可是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右相要为自己女儿出气,我一升斗小民,自是不敢插手。可笑那梁骁,竟也不将我谢氏放在眼里”
“虐杀的时候,要是全力阻拦我儿,不让他看见,倒也罢了,阻拦了,却又让他旁观了全部”
“我谢家的儿子,岂能让他随意拿捏,我不会善罢甘休”
“希望郡主看在我谢家多年支援凉州军的份上,助我一臂之力”
纪云乐说:“先生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这件事闹得很大,纪云乐自然也听说过,不过她很清楚,事情并不像茶余饭后传开的“贵族公子为青楼女子寻死”,如今听谢居先这么说,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
她站在观景台上静静的看着那‘迂腐愚信’的少年,他漂亮的眼,映着星河,仿佛再也没有任何尘埃能沾他身,就要超脱一样。
她很是感慨,谢氏三支,看似谢俞隐一脉,最为凋敝。
实际在纪云乐看来,谢俞隐才是百年谢氏真正的传承人。
世族中,只有谢氏是真正崛起于微末,从乡绅开始就庇佑一方,使民心所向,渐渐崛起。也只有谢氏真正拥有作为世族的觉悟,一直承担着应尽的义务。子孙都是儒生,坚守仁义礼智信。真正践行‘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可惜,没有世族能逃过腐朽的命运,连谢氏也仅存谢俞隐这一脉保持初心。
谢温礼吹着浸着荷香的小风,悠闲的漫步,绕湖走了不知道几圈,竟遇到了大妹妹谢灵韵。
谢灵韵完美契合了谢温礼所有关于古代大家闺秀的印象。
事实上她确实是贵族中有名的的贵女,风姿仪态学识修养,无一不是同龄人中翘楚。
特别是在陈郡地界,人人称颂‘大小姐’,百姓口中的大小姐必定是谢灵韵。
谢温礼隔壁三叔祖家也有比谢灵韵大的姑娘,也只能被称为‘谢小姐’
她此时仅是该上初中的年纪,却一本正经的端着礼仪,表现出不符合年龄的稳重气度,粉雕玉琢的小脸,一脸严肃,带着两个大丫鬟,向谢温礼走来,认真地见了礼:“哥哥”。
谢温礼笑眯眯的看着她,很想动手捏她的包子脸:“灵韵怎么来这儿了,难不成也是来赏夜景的?”
谢灵韵摇摇头:“我是专门来找哥哥的”
“有什么事吗?”
“雪姑娘百天要到了”
谢温礼迅速搜索了记忆,丁香雪的尸首足足过了八天才被收敛,有人故意要她错过头七,变成孤魂野鬼。
若不是谢家插手,怕是要曝尸荒野。
事发后,谢温礼精神濒临崩溃。
丁香雪的尸首,红颜楼的女子,都是谢灵韵背后运作,插手保下。
谢温礼皱眉,敛去笑容:“我知道了”
第二天
谢温礼谢灵韵兄妹二人坐马车一起出城。
刚出城门没多久,就被谢灵瑞追上,她一身骑装,骑着小母马,挥着马鞭,英姿飒爽。
养生停下马车。
谢灵瑞气急败坏:“出去玩又不带我,你们怎么这么幼稚,还搞小团体,排挤我”。
在场的人:“???”。
到底是谁幼稚!
谢灵韵皱眉:“胡说什么呢”。
谢灵瑞更是生气:“你们出城玩,不带我,还凶我”。
谢温礼说:“我们要去祭拜雪姑娘,你要一起去吗”
谢灵瑞顿时不敢说话了,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谢温礼的脸色,心虚的说“好……好的,我一起去”
一行人缄默无言。马车又走了会儿,终于到了。
坟墓在一座荒山上。
谢温礼一行人气喘吁吁地爬了上去。上面却闹哄哄的。
凄厉的女声响起:“人都死了,你们还要毁她身后事,不怕夜里撞鬼吗”
谢温礼看到七八个布衣男子围着几个衣着素白的女子。
谢灵韵轻声说:“是红颜楼的女子”
谢灵瑞已经忍不住冲过去:“你们干什么!几个大男人欺负妇女”
其中一个男子轻蔑的说:“她们算什么妇女,一群躺在男人身下的女人而已”
养生飞身上前,一脚将说话的男子踢趴下:“放肆,竟敢在小姐面前说话不干不净”
地上的男人嘴角流血,张嘴竟吐出几颗牙,谢温礼惊讶,他并不知道养生会武,真人不露相啊。
一群男人看着养生,不由自主的后退,强撑着声势说:“我们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这墓碑非毁不可,雪这个字不是谁想叫就能叫的”
谢灵瑞挑着眉看着他们道:“你们竟敢在陈郡地界教谢家人做事,好胆”
男子们面面相觑,不敢再说话。
灵瑞一甩手中马鞭,破空声吓得他们集体一颤:“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子,人死灯灭世事消,得饶人处且饶人,丁香雪的墓碑断不容你们毁去”。
“奥,是吗”一群身穿军服,腰间挎刀的士兵将所有人都围了起来。
“梁骁”灵瑞惊讶的看着领头的人
“还请二小姐退后,免得伤到二小姐千金贵体”
男人锦衣玉面,却心狠手辣,猛一挥袖,道:“毁”
几个士兵拔出刀砍了木头制成的墓碑。
养生护着谢温礼三人,不敢插手。
谢温礼真的生气了,这是什么脑残,因为荒唐的理由,杀了人还要毁墓碑,归根到底,是没把丁香雪当人看。
谢温礼推开士兵,找到一块平整的石头,拔出头上的玉簪,用微弱的精神力加持,刻上一首诗:“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2】”。郑思肖《寒菊/画菊》
又在下角刻上:“寒菊·丁香之墓”
吩咐养生:“把石头搬过去”
养生大喝一声,搬起石头,放在坟前。
谢温礼道“走吧”
士兵们拦住红颜馆的姑娘。
谢温礼直直地看向梁骁。
梁骁大笑两声:“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好,好诗,让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