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别过父母后,她便被嬷嬷小心翼翼地扶上了轿子,随着张公公的那一句细长细长的“起轿”,她原本安定了的心也随着轿子上下摆动、起伏不定。
锦云嬷嬷一直跟在她轿子旁细细地告诉她宫里的规矩,比如见到皇上、太后和信王后该怎么行礼,比如皇上、太后或信王问话又该怎么回答,她也没有什么心思听,她越来越不确定此次前去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没过多久,轿子便忽然停了,外面也不像之前那么热闹,她心想着怕是要进宫门了,于是她偷偷掀开轿帘看了一眼,眼前赫然立着两扇暗红色的大门,门口有几个侍卫守着。张公公走上前去,神气地拿出袖里的令牌亮给他们一看,他们便立刻让开了道,命人打开了紧闭的大门,轿子也缓缓地前行了起来。
过了那道大门,她便看到了前方狭长的石板路,两周是高高耸立的宫墙。她所坐的轿子的前面和后面,都是跟她一样的轿子,只是每个轿子间都保持着几米远的距离。她心里猜想,这些怕都是一起进宫参选的秀女吧,便也没了兴趣,放下轿帘,眯着眼开始休息。轿子左摇右摆地摇晃着,加上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她顿时也有了些许困意,于是慢慢地就坐在轿子里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锦云嬷嬷轻声叫醒了她:“田小姐,我们已经到了。”她揉揉自己朦胧的睡眼,才发现轿子已经停了,轿帘外有一座秀丽堂皇的宫殿,殿门上面用繁体字写着 “儲秀宮”这三个字。
她便知道她们已经到了宫里了,在锦云嬷嬷的搀扶下,她缓缓走出了轿辇,转了一圈看看周围的环境。可是素来爱花的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刚刚还犯困的双眼瞬间挣得大大的,生怕自己错过其中任何一个美丽的景象。
不远处便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杏花林,红白相映的杏花美得不像样子,红杏就似婴儿红唇,粉嫩娇美,白杏则如深冬白雪,纯净脱俗。
眼下正是早春二月,一缕春光灿烂明艳,照得一汪池水波光粼粼,微微荡漾。沿岸杨柳依依,柳絮纷飞。飞扬的柳枝恰似美人娇美的腰身,柔软而迷人,飞舞的柳絮则似漫天飞舞的彩蝶,灵动而梦幻。
霎时间,一阵微风拂过,各色杏花花瓣洋洋洒洒地从枝头依依不舍地飘落下来,与漫天的柳絮交融缠绕,纷纷扬扬地坠入那一汪春水当中去了。
她被这唯美的景象深深地吸引住了,陶醉在这一片美景中,不能自已。她是如此地陶醉以至于太监那句“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信王殿下驾到~~~”都没有听到。这时,别人都已经齐刷刷的跪下了,只有她背对着皇上一干人等站着,面向那一片唯美的杏花林。这时,跪在一边锦云嬷嬷急忙拉了拉她的裙角,她才恍然间从那美景中回到现实里,转过身呆呆地望着,不知所措。
这时锦云嬷嬷小声提醒她:“田小姐,快跪下!”她这才立马蹲下了身子。只是这时已经太迟了,所有的人都已经看见了她。
她尴尬极了,瞬间脸上发起了烫,一下子烧得通红通红的。她微微皱了皱眉头撇了撇嘴,心想:这下糟了!惹人注目可不是件好事。不过她又转念一想:正所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依,经自己这么一下子,自己入选的机会兴许就更小了。这么想着,她又觉得有些欣慰,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只是跪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生怕自己再一个不注意又惹人注目。
这时皇上一行人已经进入殿中坐下了,她也不敢抬头看,只听见几个人的对话声。
“信王殿下,你看你多好的福气,今日这些大家闺秀都是严格按照皇帝选秀的程序,一轮一轮挑选下来,今日能站在这给你亲自挑选的,自然各个如花似玉,举止优雅,这都是你皇兄恩典,还不赶快谢谢皇帝。”这语气大气而优雅,气场也足够强大。她听这语气,她想这应该是太后,不然在这尊卑有序、等级制度森严的皇宫,谁敢这么说跟皇上和信王说话。
“臣弟谢皇兄隆恩!”这声音清越而干净,喉咙里张弛出的声音有着不事雕琢的光洁和柔韧。
她心想,这答话的必定就是信王了,这信王如今应该也是十七八岁的光景,与这声音也算是相符的。
皇上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了一笑,便对身旁的太监说道:“魏忠贤,开始吧。”。接着为信王选妃便开始了。
她耳边回响着太监介绍各位小姐的声音,她只觉得头顶太阳明晃灿烂,晃得她有些晕眩,睁不开眼睛,她便闭上了双眼,默默等着。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耳边终于传来“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田宏遇之女田秀英,起~”,太监细长细长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她这才猛地睁开眼睛,灿烂的春光还是有些刺眼,她微微皱皱眉,眯着眼便站起来,和其他几个一同起来的女子一起站在殿外。
她正等着太后下旨,秀女们一个个上前去介绍自己,结果这时刚刚那个清越而干净的声音就飘了过来:“刚刚那位沉醉在风景里的姑娘,不知姑娘姓甚名谁?”
旁边的几个秀女都齐刷刷地望着她,她有些窘迫和尴尬,但到了这种时候,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了上去:“参见皇上、太后娘娘。回信王殿下的话,奴婢田秀英,家父正三品指挥使田宏遇。”
这时一直坐在皇上旁边的信王殿下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与她相距不过一米的距离:“娟好静秀,淑质英才,好名字,人如其名,名如其人。”
她更加窘迫不堪了:“多谢信王殿下谬赞,奴婢不敢当。”她甚至都不敢抬起头来。
信王微笑着继续说道:“看田姑娘方才望着那片杏花林出了神,难道姑娘也喜欢那杏花么?”
这时一旁的她注意到信王用了个“也”字,她想肯定信王殿下也是喜欢杏花的,她便脑子一转:“奴婢不喜杏花,只不过是见那一湖春水在这春光下波光粼粼,便看得入了神,谁知竟没有发现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及信王殿下驾到,失了礼数,还请信王殿下不要怪罪。”
坐在一旁一直没做声的皇上笑出了声:“五弟,朕看这田小姐跟你还是志同道合的,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啊。”
她在一旁听到皇上这句话一头雾水,不由得抬抬眼,怯生生地瞥了一眼信王。
啊~~~这不是……这不是那日在相思苑遇到的那白衣男子吗?他,他就是信王?
她一声惊呼,却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失了态,不由得收敛了些,心中暗自纠结。
而信王自然早就认出她来了,正笑意吟吟望着她。
皇上看着她的样子,只以为她是心有疑惑,解释道:“朕当初建这杏花林时,偏爱杏花,只觉她*粉薄红轻掩敛羞,花中占断得风流*。只是杏花林建成之后,游览时总觉得少了些许意味。直至后来邀五弟同游一说起,五弟便道无水无柳不成诗,朕这才顿时醒悟,于是便命人建了如今的杏花林,如今这时节正是赏花的好时机,你们也算有福气。”
她微微一笑作为回应,却不经意瞟到信王殿下正微微半眯着眼,微笑着望着她。
这时,信王正细细打量她,在日光的照射下,她那一身素白的衣服在太阳的照耀下,似乎笼罩在一片光影里,虽没有佩戴丝毫发饰,却更显得清丽美好,信王看得有些痴了:“姑娘清丽脱俗、明艳动人,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怕是世上任何发饰都配不上小姐天资。”
她心里咯噔一惊,便瞬间收起嘴角的笑意,低垂着眼睛,不知所措地盯着地面。
这时,信王殿下笑着回到座位上去了。皇上和太后会意,便示意太监记下了她的名字。
事情发展成这样,她心里乱极了,她很想做点什么来改变信王的想法,可是又怕做得不好冲撞了,她自己倒没什么关系,不过要是连累到田府一大家子人那她的罪过就大了。于是她只能听天由命。
她心里乱得很,脑子里瞬间闪过很多很多的想法,却只能硬生生地忍回去。她已经等不到所有的秀女都面圣完再一起请旨出宫了,只好请锦云嬷嬷以她身体不适为名,去跟皇上请旨同意她先出宫回府。
锦云嬷嬷一上前去说明了缘由,信王殿下便立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她面前,见她脸色和嘴唇有些发白,便急忙关切地问道:“田小姐身子哪里不适,要不我请皇兄下旨传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信王站得离他很近,她稍稍一低头,便不小心碰到信王殿下的胸膛,一团红晕瞬间爬上了她白皙精致的脸颊,信王殿下看得都有些呆了。
她只好往后小小地退了一步,与信王拉开了些距离,然后微微曲腿行了个礼,礼貌却不亲近地说道:“谢信王殿下体恤,只是奴婢提前请旨退下本就已经失了礼数,若是再要劳烦皇上及信王殿下费心,奴婢罪过就大了,奴婢不过昨晚没有睡好,体力不支,只要回府稍作休息便好了。”
她语气虽然温柔却也坚定,信王爷也不忍心再强留她,本来放心不下,想亲自送她回府,但碍着皇上和太后娘娘在,他也不好自己一人先下去,便示意锦云嬷嬷扶她下去,送她回府,然后又派了几个贴心的人随行送她回去。
锦云嬷嬷扶着她缓缓地下去了,她听到太后娘娘打趣信王殿下说:“哀家看啊,这信王殿下怕是巴不得跟着田小姐一同回府了。现在就算人还在这,心也不在啦。”然后就是很多人的笑声。
她似乎还听到有人小声嘀咕:“就她那样还明艳动人,穿成那样明显就是故意的!什么杏花春水的,不就是使了点小计谋,引得信王殿下注意得以入选么!哼~~”
她心里乱成一团,也不想去搭理,只是急急地上了轿子,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信王殿下抬起头望着她的去路,只见得两旁开满了花,垂满了花,落满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