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拍打着翅膀,停在信王房间的窗户上。
屋内,信王满面愁容。这段时间一直没能上朝,密报上说,朝堂上早已发生巨变。
皇上的身体大不如前,魏忠贤和客氏也越来越嚣张,现在已经秘密掌握了他们沆瀣一气,谋害顾命太监王安和东林党的证据,甚至现在还有了他们迫害包括皇后在内的皇上妃嫔的线索。说不定现在皇后上次流产和现在不孕,就是他们一手策划。
信王愤怒地将密报撕得粉碎。紧紧握住的拳头,只见泛白的骨节。漆黑的眸子里,似乎要喷出火来。只要再多些时日,定能掌握足够的证据,到时候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永无翻身的可能!他的眸子里又闪出些许光芒,自信地勾起了嘴角。
忽然门外传来一些声响,他警觉地回过神来:“谁!”声音凌厉而慑人。
她站在门口,本是见身子已经差不多好了,出来走走顺便过来看看他。站在外面许久,透过窗子看到他那充满杀气的眸子和勾起的嘴角,这样凶狠的目光是她不曾见过的,她着实有些错愕。
听到那句凌厉的“谁!”,她竟然不知所措,只想转身就走,可是这时信王已经出了房门。
远远地看见她,一改之前的冰冷,换上温情如水的眸子,仿佛之前她看到的那个冰冷的信王只是幻觉。
“英儿,你来啦!”他快步迎上去,扶住她,却也察觉到两人间微微的尴尬。
她尴尬地笑笑:“突然想起,刚刚出门时忘记吃药了,我先回去喝药了。”说完,转身往回走。
“我送你回去。”信王站在她的身侧。
“谢王爷,不必了。”她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信王定定地站在那里。
一路上,他那样的表情在她脑子里循环放映着,她紧紧锁住了眉头。
她以前总以为,他只是她那个温柔如水的夫君,有着干净的眸子,有着清越的声音,有着满腔的柔情,仿佛不染尘世的谪仙。
可是她怎么能忘记,他同时是大明朝的信王,逃不了的勾心斗角,逃不了的杀戮鲜血,逃不了权势争斗。
她没看到过这样的他,并不代表这样的一个他从未存在过。他的世界,终究是不属于她的。她也终究融不进他的世界。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就这么生生地隔绝在另外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里,仿佛他们两个是毫不相关的。
还是走吧,她甚至来不及等那一纸休书。一回房,她便把自己白色的手帕系在门口的树上,那是她和南若宸的约定。
“真的决定要走了?”南若宸已然站在她的身边了。
“嗯!决定了!”她毫不犹豫,而且经过这么一段时间,南若宸这么快就站在她面前她一点也不惊讶。本就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人,这样反倒像他的作风。
“那你先准备准备,我今晚子时在客栈门口等你。”说完,南若宸一起一跃间便不见了人影。谁都没有看到他嘴角的笑意,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筎肆……”她顿了顿,看着推门而入的筎肆,幸好,南若宸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然她自己都不知如何解释他的身份。
带不带筎肆走一直是她不确定的问题,如果不带她走,想必王爷也不会为难她,爹爹也定会给她一个好归宿,可是筎肆是陪了她这么久,她确实舍不得她。
如果带她走,这以后要遇到什么都不知道,四海漂泊的日子,定然不好过。想想她又定了定主意。
“小姐,小姐?”筎肆见她没有反应,轻轻推了推她。
“嗯?”她发了这么久的呆,竟没有听到筎肆的呼喊。这么一推,倒是把她吓了一跳。
“小姐发什么呆呢?”筎肆一边熟练地给她倒茶,一边偏头望着她。
“筎肆,如果我不在了,你会不会想我?”
“小姐,说什么呢?小姐好好的,怎么会不在呢?”筎肆只以为她是上次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有些伤感罢了。
“我只是说如果……”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如果啊……”筎肆骨碌着眼珠子。
“我从懂事开始就跟着小姐,就没离开过小姐,真不知道没有小姐会怎么样,但可以肯定,我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肯定会时时刻刻想念小姐……”
“当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照顾自己,找个自己爱又爱自己的,”温暖地过一辈子,那些我无法实现的,都要在你的身上实现……”当然,这些话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望着筎肆的眼居然泛起泪来。
筎肆见状,赶紧拿出手帕来:“小姐这是怎么啦,小姐自从受伤后就越发伤感了呢。”她侧过头,靠在了筎肆的怀里。筎肆也安静下来,静静地拍着她的肩。
良久,她放开筎肆:“筎肆,我饿了,你帮我去做点东西来吃好不好?”
“嗯,小姐想吃什么?”
“我想吃筎肆亲手做的杏仁糕,可以吗?”
“这……那我还要去跟掌柜的借厨房,再去买食材,小姐可能要多等一会了。”
她点点头,筎肆就笑着跑出去了,走了不远,还转过身来调皮地朝她吐了吐舌头。
她望着筎肆蹦蹦跳跳的身影,有了一霎那的恍惚。
想吃杏仁糕不过就是个噱头,想把筎肆引开,自己好收拾下行李罢了。筎肆骨碌一闪便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良久,她收回呆住的目光,开始一件一件的收拾行李。真的要离开了吗?她的眼泪一颗颗地掉进一件件衣衫里,随着行李打包起来,这不舍的泪也要一直随着她去流浪的吧。
草草地收拾好行李,小心翼翼地藏好之后,她缓缓提起了笔。只是心里最难受的时刻,便是提笔之后,下笔之前……
娟秀的字体在土黄的宣纸上停顿又写、又停顿再写,竟是说不尽的惆怅。太多话要留下,太多的不放心,太多无以为继的思念,可是那些不能自己亲自去实现的,只能一字一句地留在信笺里,让他们替自己去实现。不知不觉间,已经写满了三张纸,泪水也洒满了每个笔迹,留下一朵朵绽开的花……
忽然,她远远便听到筎肆一路哼着歌往这边来了,她努力抽回自己的思绪,赶紧把书信藏好,擦干脸上斑斑泪痕,快速整理好衣物坐在书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