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上眼,细细思量着这一切,不过一会儿,竟就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傍晚时分,醒来时天头上正晚霞绚烂,映得皇宫屋顶上的琉璃瓦都是红艳艳的一大片。
她正取了清水漱口,锦云嬷嬷回道:“娘娘,方才人方才过来给你请安,奴婢见娘娘睡着,就叫她回去了。”
自从得了皇上恩宠,方才人更是来得勤,而自从她射场出风头之后,她就来得更是殷勤,却硬是叫人烦。
她揉了揉额头,道:“随她去吧,她现在揣度着宫里的形势,自然要多跟我套点近乎,你客气点就完了,也别平白的欺负了人家,要人觉得咱们这里的人都是矫奢无理的,更何况我们还指着她,不过下次来你记得提醒着她,可别让皇后起了疑心。”
锦云嬷嬷点点头:“今日奴婢已经暗示过了,只看她听不听劝了。”
“好了,在屋子里闷了一天,现在天也差不多黑了,趁公主还在睡觉,我们出去走走吧,也消消这满屋子的暑气。”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稍微收拾一番后,就乘了夜色悄悄的往芜衡殿而去,在这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的掩护下,顺着一个偏僻的小道儿过去,锦云嬷嬷早已安排了芜衡殿可信的人在路头等着,见她们到了,赶紧带着她们由一个小角门进去。
那人打着灯笼径直在前面引路,不过一会,就到了芜衡殿旁的一个小间前,远远地都能听见芜衡殿里的喧闹声,不绝于耳的是尖锐绵长的大笑,或者撕心裂肺的哀嚎,时不时的还听到重物砸地的声音。
就在这时,突然从芜衡殿跑出一个披头散发、张牙舞爪的妇人,随后就有几个老嬷嬷咒骂着追了出来,拿着鞭子狠狠地抽了几鞭子,那妇人大哭大闹起来,可这样的反抗却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怜悯,打够了,那几个嬷嬷骂骂咧咧地将人拖了进去。
冷不防地来这么一出,唬了她和锦云嬷嬷一跳,惊魂未定,她不忍再看下去,锦云嬷嬷敲了敲门:“娘娘,我们进去吧。”
小小的屋子里寂静无声,只有一点灯火如豆,昏黄暗淡轻轻摇曳着,想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就听“吱呀”一声,门打开,一个声音冷冷道:“什么人在外面?”
是袁妃的贴身丫鬟小期。见是她们,小期顿时愣了,满脸警觉戒备的道,“你们来干什么?”
锦云嬷嬷正要往她跟前去,被她这一句,忙生生的收住了脚,道:“娘娘得知袁妃身子不好,过来看看。”
小期沉默不语,只用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们,像是要从她们的脸上看出到底有几分真实来。
半晌,她忽然语气幽幽的道:“我家娘娘已经成了这样子了,你们……你们就饶过她了罢!”
她的语气里满是绝望和哀求,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小期是袁妃的陪嫁丫头,如今袁妃落得如此田地,没想到还有个丫头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她,心疼她。路诺歆没来由地便想起筎肆来,心生生地一疼,忙伸手去扶,叫道:“姑娘快起来,有话好好的说,不要这样。”
小期不肯,哽咽了道:“我家娘娘如今神智不清,已经受到惩罚了,娘娘……”
“姑娘应该知道,此时谁是最想你家娘娘死的,难道你就忍心你家娘娘就打算这样老死在芜衡殿里,或者哪天不明不白地死了?”
小期也听出此话其中的意思:“你们……”
锦云嬷嬷将她扶起,道:“我们娘娘这次来,一是看看你家娘娘好不好,二是……,二是有紧要的事,要跟你们商量了。”
小期看了看站在她们身后的人,立时会意,忙掀开帘子让她们进屋。
才一进屋,就见前面浅黄色帷慢后面,一个头发散落,衣衫凌乱的人缩在那里瑟瑟的发抖,小期一见袁妃的模样,顿时急了起来:“娘娘,您怎么起来了?”
小期急奔过去想扶她,却见袁妃啪的一甩手,身子直往后缩了缩,指着路诺歆和锦云嬷嬷大喊道:“出去,出去,出去……”
借着昏暗的灯光,路诺歆看到袁妃的手上一条条触目惊心的鞭痕!
“娘娘别怕,昭仪娘娘不会伤害您的,昭仪娘娘仁和良善的人,娘娘,她不会害咱们的……”温言软语的哄着,试图让她安心。
袁妃却只是摇头,大瞪的眼睛里满是惊恐畏惧,口里喃喃着:“出去,出去…… 。”
路诺歆静静的站着,无声的看着她,她再无往日身为袁妃时的高傲端庄,惊惶战栗宛如置身于猎人箭下的小白兔,眼里的惶恐惊惧,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忘却她从前的可恨和虚伪。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缓步走到她的跟前,冷然出声,道:“袁妃,你看我此时一身宫女的打扮,就应该明白,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找你报仇。”
她的身子极轻微的一颤,眼里分明有些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路诺歆心中顿时有了几分把握,转身道:“锦云嬷嬷,拿面镜子来。”
很快,镜子被送了上来,清晰透亮的玻璃镜,被放在袁妃的面前。
“当初衣着光鲜的袁妃,如今却成了芜衡殿一个连宫女嬷嬷都敢欺负的人,你当初费尽心思寻死觅活嫁进信王府来,又用计当上信王侧妃的时候,可曾想过你如今会是这样的下场?”
袁妃依旧抖抖索索的样子,脸色冷冽如积年寒冰,让人觉得我分明是在同一个木头人说话,然而她并不以为意。
直到袁妃没有焦距的目光渐渐定在了面前的玻璃镜上,才不过一两个月,往日白皙娇嫩的脸如今已经干枯蜡黄,而往日整齐的发髻如今却脏乱不堪。
双手不自觉的抚上脸颊,却恨不得将面上这层皮、头顶这头发都给扯了去!
“如今你成了这幅模样,可是你拼命效忠的那个人是否有来看过你一眼?那个人在你落难之时是否有帮你说半句求情的话?如今她依旧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而你呢,连个宫女都不如,她可有维护你半分?”
定定的看着袁妃的脸,她的身子渐渐停止了颤抖,努力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