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甜睡,没有清冷,没有奇怪的梦,没有一个人的空荡。
睁开眼时,信已经起身上朝去了,昨晚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睡着,今天又这么早赶去上朝,她的心似被一根针扎过,细细的疼。
刚坐起来,锦云嬷嬷便领了众人进来帮她梳妆打扮,昨晚的温暖怀抱,差点让她忘记,今日起便要开始晨昏定省的。
急忙整理好了出门,却有公公踩着点来传旨。
依稀记得昨晚他似乎说着:“你回来就好,我们一切重新开始,这永宁宫不想再让你住了,但是知道你喜欢这里改造好的比目阁和碧湖,就改名个名可好?改叫承乾宫,独承乾坤雨露,今后,我的爱全都只给你一人。”
昨晚才说过的话,今日便踩着点下了旨来,他总是这样,爱的时候,总想将最好的给她,丝毫不保留。
承乾宫?独承乾坤雨露?今后,我的爱全都只给你一人?这是她所想所念,可是她不想再站在风口浪尖,亦不想再承受那样的失望,那样的爱如火焰一般,曾经让她奋不顾身,飞蛾扑火,可是这爱虽然热烈却又漂浮不定,她,承受不起那样的宠爱。
心里微微叹息,面上却带着喜悦感恩的笑容跪下,双手恭敬地举过头顶接过圣旨,谢恩之后还不忘命锦云嬷嬷赏了前来下旨的公公。
待传旨公公离开视线,她捧着那明黄得有些刺眼的圣旨,眸光在身边伺候的人身上一一扫过,那些陌生的脸孔带着畏惧,带着细细的打量。
眼前忽的就闪过筎肆那纯真干净的笑,又闪过小冬为自己费心奔走的身影,似有一只手狠狠在心里绞着,心就那样狠狠的痛了,似乎要将她的呼吸夺了去。
可是时间却不容她感伤,她闭上眼,将所有的情绪藏进心底。登上那早已等候在承乾宫外的轿辇,她对自己说:这一次,她不只是为了自己而活。
她到的时候,坤宁宫只差皇后一人。
她嘴角带着习惯的笑意,在锦云嬷嬷的搀扶下入座,众人起身朝她行礼,她起身亲手扶起刘嫔,这才叫其他人起了身,若非要说是下马威也未尝不可,更合适的说应该是给足刘嫔的脸面。
众人平身坐定,心中暗叹一声,从前的贵妃对谁都是淡淡的,不在乎礼数,亦不会对谁不同,今日这一出着实让人有些讶异,这才细细观察着许久不见的她。
她今日着一件浅水蓝的裙,长发垂肩,用一根水蓝的绸束好,玉簪轻挽,簪尖垂细如水珠的小链,微一晃动就如雨意缥缈,上好的丝绸料子随行动微动,宛如淡梅初绽,未见奢华却见恬静,是她一贯的着装风格。
眉清目秀,清丽胜仙,有一份天然去雕饰的自然清新,尤其是眉间唇畔的气韵,雅致温婉,观之亲切,可表情温暖中却隐隐透着几分淡淡的漠然。
众人感觉到她隐隐的变化,暗自噤了声,坐在她对面的袁妃本欲开口讽刺一二,却见她和坐在她下座的刘嫔交谈甚欢,不想自讨无趣,瞪了一眼,低头摆弄着自己的金色护甲。
她正和刘嫔聊着她出宫三个月来的情况,王选侍却挺着肚子走到她跟前,道:“臣妾恭喜贵妃娘娘安然回宫,愿贵妃娘娘洪福齐天。”
目光流转间,是真诚闪动的光芒和不好言说的谢意。她知道,王选侍知道她在清禅寺为她跟皇上求情一事,特此来感谢她。
但是皇上终究还是没有升她的位分,更何况如今她已经有七八个月的身孕,路诺歆如何敢受她这个礼,忙起身来,亲自扶起她,又命锦云嬷嬷送她回到自己的位上坐下。
关切问道:“可有确定孩子何时出生?自己身子感觉如何?”
见她站在一边,王美人不安地想要站起来答话,却被她提前按住,软声道:“如今你是怀了孩子的人,不用讲究这些虚礼,坐着吧,无妨。”
王选侍感激一笑,垂眸道:“谢娘娘,两个月后孩子就要出生了,太医说臣妾身子无碍,孩子也安好,只是……”
可是话还没完,宫外就传来一声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她捕捉到王选侍眸子的阴郁之色,看来她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想也知道,身怀六甲却被皇上降为最低等的选侍,就连一些女官品阶都高过了她,又如何能好到哪里去?
想到这些,心里不禁替王选侍难过起来,虽然她曾经陷害过自己,但是终究是为了孩子,她心里也早已原谅了她。
望向刘嫔,刘嫔脸上亦是爱莫能助的无奈,她心疼地看了王选侍一眼,和刘嫔交换一个眼神,回到自己的座位之前站定,垂首等待皇后娘娘入座。
皇后毫无例外地着一身显示着她正妻身份的正红色凤袍,在一大群宫女和太监的簇拥下走进正殿,一双丹凤冷冷扫过垂首的众位妃嫔,端正地在主位之上坐定。
她脑海里闪过小冬如沉睡一般的脸,苍白而不甘。继而是筎肆满身青紫色的血痕,凄美而绝望,又感受到搀着自己的锦云嬷嬷手心的冰冷。
切肤之痛如钝器一般狠狠地击中她颤抖的心,藏在长袖之中的葱白十指瞬间紧握成拳,骨节泛白!
忽然,感觉到搀扶住自己的那双手轻轻掐了掐她,抬头,看见锦云嬷嬷平静无波的眸子满含深意,不漏痕迹地朝位上满脸猜度的皇后瞥了一眼。
她猛地从自己的情绪中惊醒,现在如何是表露自己情绪的时刻,她不能,她不能,闭上眼,将所有的心痛和仇恨深深埋进心里,垂下的长发将别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再睁开眼时,双眼已是云淡风轻。
抬起头,双手交于身前,上前一步,领着众人朝主位之上的皇后行跪拜之礼,口中清脆有声地随众人一同喊道:“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此时的她,恭敬臣服而又礼数周全,哪里有半点不甘和恨意,仿佛她方才微微一个瞬间的愣住只是个幻觉。